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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公上了茶水,就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好赌、劫人,朕的确没有想到,东宫还有这样的‘人才’,”圣上揉了揉眉心,神色看起来十分疲惫,“可再想想先前出的其他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意外了。”李邵的肩膀紧绷着。父皇的话,听着是调侃,实则是怪罪。耿保元消失得无影无踪,却留下这么多的隐患,都一年了,还得收拾残局。李邵心有不忿,嘴上却不能与圣上硬顶着来,干巴巴道:“父皇教训的是。那时是儿臣不懂事,不晓得约束底下人,您上回说过之后,儿臣都已经听进去了。”“吃一堑、长一智,你还年轻,有时间也有机会把犯错的地方改过来。”圣上说着。李邵闻言,肩膀略松弛,正要赶紧表明态度,却见圣上的面色一下子又严肃起来。“所以,”圣上一字一字问,“邵儿,耿保元失踪的内情,你当真全无所觉”李邵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父皇一张一弛的变化让他跟不上,好像说什么都不算对,李邵下意识收紧的手,指腹压在冒着热气的茶盏上,一下子烫得通红。“儿臣……”李邵喃喃着,“儿臣的确不太清楚。”他应该撇清的,完完全全撇清。如早朝上说的那样,把问题都甩给胡公公,反正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可他又必须防备着活人。单慎活蹦乱跳的,而且不好对付,早朝时,单慎说一些藏一些,瞅着机会再抛些消息出来,李邵说不准单慎手上是不是还有别的线索。万一单慎还拿捏着什么,预备坑他呢是了。单慎与徐简的交情很不错。表面上,徐简在国公府养伤,不出门、不上朝,但背地里,谁知道他有没有跟单慎串通着做什么。李邵抿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说辞可进可退:“儿臣也觉得,单大人问的问题都很在理,儿臣听着也觉得疑点重重、怪得很。可都快一年前的事情了,具体状况,儿臣一时之间回忆不起来。还是因为您当时问过儿臣为何换了身边侍卫,儿臣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辞表哪天给的胡公公,初八前还是初八后,当真想不起来了。”这么一说,圣上倒是听进去了些。记不清才是人之常情。突然之间被单慎问起,邵儿若是答得头头是道,反而像是有备而来,早为了耿保元的事打了底稿。不过,记不清、不等于真就不知情。圣上没有追着问,转而问起了汪狗子:“身边做事的人还是得靠得住,新调来的那个,跟了你也有几天了,觉得怎么样”“汪狗子吗”李邵道,“做事积极,人也算活络,儿臣用得顺手。”圣上点了点头,状似随意:“看来年前是办不妥了,单慎想再找刘迅、钱浒问话,一来一去也要一两个月。”李邵哂笑。怎么又绕回来了他不敢再坐着,赶紧起身,道:“父皇若没有其他事情吩咐,儿臣这就去礼部了。”“去吧,”圣上示意他,“你在礼部观政,顺天府那儿要查什么、让他们查去,该配合的就配合些。”李邵应下。等出了御书房,他大步向前,穿过长长宫道,迎面寒风一吹,忍不住咳嗽起来。汪狗子一路追着跑,见他面色不虞,便一直闭紧嘴。这个当口,连宽慰都是找骂。可殿下咳嗽就不能不管了。汪狗子忙不迭把手炉交给他:“殿下,刚在御书房那儿,小的让人备了个暖的。”李邵接过去,瓮声瓮气道:“那腰牌你怎么看”汪狗子道:“此处风大……”他站的位子就是风口,给李邵挡了风,自个儿一开口就冻得直哆嗦。李邵见状,也没有继续挨冻的意思,蒙头一路走出宫门,沿着千步廊到了礼部。一迈进去,已然听说早朝事情的官员小吏们都纷纷看过来,目光里有好奇、也有疑惑。对上李邵视线,又深感不妙,忙不迭转过头去。等转完了才想到,还得给殿下问安,又只能转回来,低眉顺目地行礼。李邵看在眼里,烦在心里,走进书房在桌案后头坐下,随意摊了本文书,心思自是不在上头。“狗子,”李邵唤了声,“你觉得单慎会查出个什么结果来”这间屋子里没有外人,汪狗子依旧十分谨慎,上前一步,压着声儿与李邵道:“殿下,您这就问倒小的了。小的不认得那耿保元,也不晓得钱浒、刘迅是个什么性子,为何交恶到要在顺天府里留下那样的供词。小的只晓得,他们一张嘴、一闭嘴,给您惹了麻烦了。”李邵哼道:“确实麻烦。”“事已至此,只能让顺天府仔细查案,您既是毫不知情,顺天府就不可能来冤枉您。”汪狗子道。李邵道:“我看单慎不怀好意。”“您是皇太子,”汪狗子不敢火上浇油,“没凭没据的,圣上亦不会听信。”听着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李邵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单慎不想着了结案子,眼瞅着要封印了,突然又把案子引到了另一个方向,甚至这个方向与顺天府的利益截然相反。单慎宁可被说查案不仔细、做事不牢靠,也要把耿保元的失踪拉扯进来,总不能是为了随便查查……单慎一定有他的目的。而耿保元这事旧事重提,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李邵自己。这让他怎么能不多想李邵以为,他现在怎么揣度单慎都不为过。“你,”李邵朝汪狗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靠得更近些,“我身边现在也没什么能放心用的人,你有没有门道打听打听,单慎这几天有没有和徐简凑一块去”“辅国公”汪狗子眼底精光一闪,“殿下怎么会提到辅国公……辅国公养伤哩。”李邵啧了声,没再继续要求。让李邵没有想到的是,他暂且“后退”了一步,顺天府那里却是大步向前。
下午时候,单慎甚至来了一趟礼部。“打搅了、打搅了,有些情况要向太子请教,知道殿下观政忙碌,便没有请殿下到顺天府,下官自己来了。冯尚书,众位大人,借个地方、借个地方。”单慎来得光明正大,手上还提了个食盒,交给了冯尚书。“我们衙门对面不远那家酒楼做的点心,味道还不错,冯大人尝尝。”客客气气,长袖善舞,不似问事,反倒像串门,看得李邵眼皮子直跳。单慎只当没看出李邵的不满,从师爷手里又拎过一盒给汪狗子,转头看着李邵:“殿下,前回辅国公尝了都说不错,您也……”李邵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单慎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简吃着好,他也得吃这人是故意的吗“是这样,”单慎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里又带着和气,“元月初十那日,殿下责备过刘迅吧”李邵挑眉。“刘迅那天进过宫,宫门记录上有这一笔,”单慎道,“而那天下午,刘家请过大夫,刘迅肩膀上被踹了一脚,青了一大片,据那位大夫回忆,刘迅和刘家人当时十分谨慎,给了他不少银钱,让他保密。殿下,您能不能说说,那天在东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单慎这么一说,李邵自然想起了那天状况。他看出钱浒心不在焉,追问之下才知耿保元失踪、他们原预备了劫人,且劫人之事因刘迅而起,他气得把刘迅叫来对质,结果对出来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结果。他根本没有劫人的想法,他甚至都不知道刘迅给耿保元说的那位姑娘姓甚名谁,他在浑然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底下人给安排了。这让李邵怎能不气气他们胡乱生事,气他们劫人反把自己劫没了,这才踹了刘迅一脚。可这事发生在东宫里,单慎怎么会……“单大人听谁说的”李邵反问,“我还当你查到了什么呢,这么没头没脑,单大人既然问到我头上,干脆直言直语,说说你的推断。”与其说一番话后,被单慎抓着细节一点点质疑、追问,李邵干脆让出先手,先看看单慎怎么说。汪狗子心急,忙道:“外头冷,不如屋里说。”关上门再说!这么多人围着听,可不是好事。单慎看了眼周围,毫不意外。事关太子,谁都会掂量掂量,怕殃及池鱼,却又盖不过好奇心,甭管此刻眼睛看着哪儿,耳朵都竖着听呢。连冯尚书都不能例外。单慎没管汪狗子,道:“事关刘迅,臣之前去辅国公府向徐夫人打听状况。据徐夫人回忆,初十那日刘迅肩膀带伤,他提过被您踹过,但因身份有别,彼时刘家没有告状。臣问过刘家当时请的大夫,也问过宫门守备,都对得上。初十正好是耿保元失踪的第三天,因此臣不得不来向殿下请教。是不是刘迅给介绍了目标,耿保元失手了,而您为此责问钱浒,又追责刘迅,气头上踹了刘迅一脚”李邵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口供竟然还能让单慎拿到这么一份口供刘迅居然傻到跟他母亲说是被踹伤的李邵难以置信。他要怎么反驳单慎事情经过,与单慎说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李邵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单慎把他当主谋,而他明明就是被拖累的那个。只是,他要如何自证尤其是在他坚持自己对耿保元欠赌债、劫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要如何自证推翻之前的说辞吗李邵的喉头滚了滚,冷声道:“我就知道这里头有徐简的事!”什么徐夫人!徐简为了拿捏他,指使宁安做了多少事情,妻子能利用,母亲当然也能利用。单慎果然和徐简一个鼻孔出气!“刘迅到过东宫,他请过大夫,他的伤就能算到我头上来了”李邵不由抬高声音,“单大人,刘迅没死,钱浒也活着,你问问他们,好好问问他们,我有没有说过让他们去劫什么姑娘回来!”“殿下莫要生气,臣还在紧锣密鼓地查,”单慎才不怕李邵发火,“实在是那两人远离京城,问话需要时间,臣只能从京城里能掌握的状况入手。”李邵道:“单大人与徐简果真默契,徐简养伤,单大人还去国公府。”“徐夫人如今在国公府住着,臣不得不去打搅,”单慎道,“臣继续去查,若有什么进展,一定会及时禀报殿下。”说完,他恭谨行礼,又与冯尚书等人打了招呼,转身离开。李邵被单慎这滑得跟泥鳅似的性子弄得没办法,先行回了屋子里,留下其余人面面相觑。都是官场老人,岂会看不出一二来初十那天,东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耿保元的破事,殿下即便在此前不知情,那天后也知道了。殿下与辅国公之间,果真是暗潮涌动,其实这一点在年初观政时,礼部上下但凡心眼密点的,多多少少有品出来。没想到一年过去了,矛盾似乎更重了。分明月初时,殿下遇险,国公爷奋不顾身救援,以至伤势加剧。这真是……衙门外,单慎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他其实并未见着徐夫人,上午被请去国公府,他只见着辅国公,从国公爷口中知晓了那些状况,亦是国公爷建议他不用多等佐证,直接来殿下这儿询问的。那真是,建议得他脑袋瓜子发胀,险些炸开来。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国公爷手里还揣着这么些消息,年初不提,刘迅和钱浒攀咬时不提,让他挖山时不提,让他金銮殿上发难时还不提,藏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单慎可不信徐简是看到腰牌后才知道的内情。辅国公路子多,办法多,指不定一早就知道腰牌埋在那里,甚至,他还知道耿保元的下落,知道那日被劫持的目标是谁。真就是怀揣着清一色,却让他单慎碰一下、再碰一下,也不怕给他碰胡了!在单慎看来
,辅国公若掌握了那么多事,一一摆出来,无疑是在“试探”圣上的底线,圣上因此震怒、收拾他们两人,一点不稀奇。话说回来,哪怕圣上不收拾他们,太子殿下也已经被他这说一点、藏一点、再露一点的方式弄得火冒三丈了,再这么来两次,怕是要大火燎原。可偏偏,辅国公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偏偏,这贼船,他单慎已经上了,如今乘风破浪,离岸三千里……想想那唐三藏渡河、脚踏着没有底的小舟,他脚下这船,会被菩萨渡到哪里去单慎愁容满面,上了轿子。礼部大门里,悄悄闪出一个小吏,快步向西跑去,一溜烟就没影了。网页版慢,,。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