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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吗?”徐缓起身,弓着腰,倾斜着身体,脸几乎贴到了威海的脸上。
威海向后一闪,等待着她的回答,同时,威海的心脏狂跳着,他无法猜到徐缓离开他们的理由,所有的人,都猜不到。当年,姚立冬甚至怀疑,徐缓会不会被拐跑了,或者跟着哪个野男人跑了。
夜晚,姚立冬常常自己坐在黑暗里,他以为威海睡着了,他对着黑暗叨咕着,他叫徐缓狠心的女人,“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被拐跑了吗?你生活得还好吗?如果你回来,我得好好对你,我后悔了,不该对你吼,打你骂你。”“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威海的脑子里想起那些年黑暗中,姚立冬的叨咕,后来,姚立冬在黑暗中不叨咕了,而是唉声叹息,每次他遇到难题,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在黑暗中坐着,不停的叹息,有时一整夜到黎明。
“我告诉你,我憎恨冰雪!我离开家,离开北方,就是到一个没有冰雪的温暖之地,到一个看不到冰雪的地方。冰雪,那是姚立冬喜欢的东西,痴迷的东西,他热爱冰雪到了痴狂的程度,让你也跟着做冰雕,做雪人,看到下雪,我就恐惧,又到了姚立冬没日没夜的日子了,我们过的那也叫日子吗?只要天冷下来,我就知道,姚立冬的好日子要到了,他又能做他喜欢的事情了。而我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被冷落,被气得半死。不管是生你的时候,还是我流产的时候,共同生活的八年,他的心里只有冰雪。他不是喜欢冰雪吗?那好,他跟冰雪去过吧,我走!我看他能生活得咋样!”
徐缓气呼呼的神情,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满头白发有如乱糟糟的鸡窝,脸上的皱纹多得像梯田,她沧桑的模样足矣说明,她生活得很艰难。
威海真是又气又恨又心疼,百感交集。“就因为我爸爸雕冰,你憎恶冰雪,那些纯洁的冰雪,它们被你憎恶,是多么无辜。让我怎么说你呢,你简直疯了,或许当时,你就有精神疾病倾向——”威海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发现徐缓的离家出走或许是当初她就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精神问题,大家只觉得她是个苦瓜脸,一天只喜欢抱怨的女人。
哈哈哈哈,徐缓笑着,笑着笑着又哭起来,说道:“我,徐缓,就不该嫁给姚立冬。姚立冬就不该娶我,他应该把冰雪娶回去。”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威海起身,徐缓也站起来,伸手从衣兜里拿出几个脏兮兮的塑料袋,要打包剩菜剩饭,威海看到排骨没剩下几块,鱼几乎都吃了,急忙制止,“别——”
“不行,必须装起来,这可是硬菜。”徐缓兀自念叨着,嗖嗖的,极快的速度装好饭菜,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仿佛拿在手里的是稀世之宝。
威海看得目瞪口呆,徐缓精神虽然不太好,但她记忆力很好,她告诉威海她住在某银行的大楼里,威海奇怪,银行的大楼,她这种身份怎么能住得进去。
到了才知道,确实是某银行巍峨的大楼,下面是24小时自助银行atm取款机的小屋子,里面很暖和,夏天,这里也不潮湿,这就是徐缓的“家”,她的一套行李,被褥放在墙角里,好在那些银行里的工作人员没把她的行李扔出去。
威海的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不能贸然把母亲带回家,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看看父亲的意见,但也不能看着自己的母亲做乞丐,住在自助银行里。
威海便说,“你那些行李别要了,跟我走,我先给你找个宾馆安顿下来,之后,我回去跟我爸爸说说你的情况,看你们是见一面还是?”
徐缓又笑了,一脸悲伤的可怜神情,她穿着厚料裤子,裤子破了洞,由于裤子肥大,在腰间打了个巨大的褶皱,裤腿宽大,显然不是这个季节的裤子,更不是她的裤子,猜测是哪里捡来的裤子。
刚见面的时候,威海并没有仔细打量她的穿着,注意力都在她是不是徐缓的问题上。此刻,威海难过至极。
“他,姚立冬,他不会见我的。但我想见见他。他恨我。”她说话有点颠三倒四。
“走吧,我带你找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休息。”威海的语言温和起来,忽然间,他恨不起来他的母亲了。
“这里,不是很好吗?”徐缓指了指地上的铺盖卷。
“走吧,那些东西,咱们不要了。以后有我,我会给你安稳。”说着,威海捋了捋她的白发,心里及其酸涩。
威海在距离他家附近不远的地方找了家宾馆,让徐缓住下,已经晚上,他担心徐缓次日离开,找不到她,便嘱咐徐缓不要乱走,之后又嘱咐老板,别让徐缓出去。
威海先回家,跟秦月说了这事儿,秦月便找了几件衣服,跟着威海又去了趟宾馆,徐缓看到那些衣服很高兴,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干净的衣服上,也不抓重点,不问秦月是谁。威海急着去公司找姚立冬,让秦月给徐缓洗澡。
到了公司,姚立冬没睡下,他在翻阅威海和杨冰编辑的冰雕教材,一面看一面琢磨。
一抬头,见威海推门进来,父子俩面对面坐着,见威海神情凝重,便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咋啦?威海,你这么严肃,眼睛都红了,哭过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威海很难开口,姚立冬急了,“你倒是说啊!”
“爸,你做好思想准备,事情是关于我妈妈的——”威海观察着姚立冬的神情。
姚立冬的脸一下子冷下来,哼了一声,“那个狠心的女人她咋啦?”
“爸,我妈,她回来了。”威海看着姚立冬,把徐缓找到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威海以为父亲会大怒,这些年只要提起母亲,父亲就是怨气和愤恨,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暴雨雷霆,姚立冬神情复杂,心里很不平静,沉默了好久,他说:“你回家吧,我想独自一人静静。”
这个夜晚,徐缓洗过热水澡,她已经好久没有洗过这么痛快又暖和的热水澡了,而后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她很快入睡了。
威海和姚立冬,一个在家,一个在公司,他们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