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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刚从栖霞山深处返回建康城时,谢安确实拜过一次师。
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用自己的名望保护王羲之的周全。
可是,却遭到了王羲之的拒绝
考虑到自己反正没有正事,可以时时守在王羲之身边,谢安也就没有再坚持。
当然了,他当初拜师也并不是想从王羲之这里学些什么,只是想通过构建师徒关系,向天下人表明,谁要是敢动王羲之,那就是在挑衅他“江左风流宰相”。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王羲之今日在酒席上只说了那么两句话,却直戳他的心窝,让他谢安这口古井起了波澜。不管他以后会不会接受朝廷征辟,出仕做官,心里存着一个“为百姓迎来太平盛世”的远大理想总是好的。说实话,谢安这些年之所以一再拒绝征辟,一再地在江南江北转悠,进行他所谓的“游学”,就是因为他没有找到人生方向,不知道自己如果当官的话,究竟要为何当官,把官当成什么样子……
现在好了,王羲之在漫长的暗夜中,为谢安点燃了一盏明灯,让他过往种种困惑,在一瞬间全部豁然开朗。谢安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即使他不去做官,人生也有了方向。
因此,大半夜突然酒醒,他便毫不犹豫地跪在了王羲之卧房门外。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并未有此时坚定的想法。”谢安望着卧榻上的王羲之说。
“可是,逸少已经睡着了,你再这么跪,他也看不到啊,莫不如明天一早,你再来,我帮你劝劝他?”孙绰看到谢安态度坚决,便多打量了他几眼。
这一打量之下,还真让孙绰看出了些东西。
“你既然心意已决,那就继续跪吧!”孙绰嘴角浮起笑,忽然改了口。
随后,孙绰不再搭理谢安,自顾自走进卧房,找了块蒲团,坐下去闭目养神,静待天亮。
当然,他还在等着清晨的来临,等着看谢安的热闹。
“老王,老王,快起来,江左风流宰相做了错事,在院子里罚跪呢!”
第二天早上,众人还在熟睡中,大白鹅就风风火火地喊嚷了起来,并且跳上卧榻,拼命地对着王羲之的脸,扇翅膀,想把他弄醒。
“鹅兄,急什么,让逸少多睡一会儿吧。”
听到大白鹅的喊嚷、折腾,孙绰嘴角浮起笑,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这屋里怎么还坐着一个人啊!”
大白鹅身子一颤,立刻停止了扇翅膀,边转绿豆眼珠子边疑惑的地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们怎么一个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却在院子里罚跪?”
“我没有被罚跪,我这是在拜师!你能不能看清楚了再闹腾啊!”
第二次听到大白鹅说他被罚跪,谢安实在忍不了了,于是,便往卧房里喊了一声。
“拜师?你又要拜师啊?拜师很好玩吗?这回要拜的师傅是谁啊?”
大白鹅好奇心大起,立刻跳下床,走到了谢安跟前,围着他转悠了起来。
“对,我谢安石就是要再次拜师,不过,我拜的还是王羲之!”
谢安揉了揉跪了一夜,酸麻肿胀的膝盖,极力挺直了腰杆。
“原来是我们家老王啊!”大白鹅恍然大悟,朝着卧房深处望了望,压低声音说:“他有什么好拜的?呆头呆脑的,名气还没你大,别拜了!听我的劝,要拜就拜城隍爷,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说不定还会教你什么白日飞升之术……”
“闭嘴!”谢安突然怒了,瞪着大白鹅说:“我谢安诚心拜师,不容你亵渎!”
“还不容我亵渎,哈哈,你谢安是越来越好玩了!”
大白鹅笑得直喘气。等到笑完,盯着谢安的眼睛,冷冰冰地说:“不管你打着什么旗号,别想跟我抢老王!老王身边师傅也好,徒弟也罢,那只能是我老白一个,懂吗?”
“我跟你抢,我跟一只鹅抢逸少?!”谢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王羲之走出了卧房。
“谢公,您这是?快起来吧,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说着话,王羲之紧走进步,伸出手要把谢安扶起来。孙绰刚才已经跟他说了谢安昨晚就跪在门外,要拜他为师的事,王羲之听完表情很复杂。论学识、资历、人生阅历,自己处处都不如谢安,哪里能给人家当师傅呢?可是,这已经是谢安第二次拜师了,并且态度异常坚决,王羲之必须慎重考虑如何应对。如果拜师不成,把两人的关系弄僵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起,你要是不收我这个徒弟,谢安宁愿跪死在这里!”
一见王羲之,谢安的语气中竟多了几分固执。
“让他跪,他总有跪不下去的时候,到时候,他自然就不跪了!”大白鹅在一旁说。
相处的时间越久,它对王羲之越依赖。它之所以反对并阻止谢安拜师,就是怕别人和它分享王羲之。尤其是这种“亲如父子”的师徒关系,是它最反感,也是最怕的!
王羲之看了大白鹅一眼,继续搀扶谢安:“您,您名重天下,再这么跪下去,恐怕……”
“这有什么,被周长史昨日那么一抬举,此时此刻,你王羲之的名气恐怕不会在我谢安之下,我跪你,别人能说什么?再说了,我这是为彰显拜师的诚意,说明我谢安求学心切,有什么好被嘲笑的?”谢安梗着脖子,说的非常认真,并且根本就不愿意起来。
“只是我王羲之才疏学浅,能教你什么呢?这不是要让人耻笑嘛!”
王羲之既纠结又无奈,很想断然拒绝,可又有些于心不忍。
孙绰看在眼里,忽然问:“谢公书法怎么样?”
“稀松平常!”谢安随口回答。
“我不信,我听人说你谢公的书法直追蔡邕、钟繇!”孙绰摇摇头,望向了王羲之:“逸少,把你家书童叫醒,让他取纸笔来,我要见识见识谢公的书法!”
“怎么又扯到了书法上……”大白鹅顿时懵了。
不过,王羲之还是喊来琴心,让他准备好了纸笔。
只是,谢安就是不愿意起来,笔墨纸砚被迫全放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