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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窗外没有风雨。
这一夜，汗水浸透了衣裳。
一脸潮红的女人，温柔轻缓的替男人穿上鞋子，她多么希望外面的天永远不要亮，多么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一些。
直到男人轻抚她的脸颊，然后毅然决然的消失在夜色中，女人的心也随着掉进了无尽深渊中，或许再也找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暗黄的灯光下，靠着门窗的美丽女人，忽然大声唱起了歌。那是她很多年前情窦初开的时候，跟着镇上的大姐学的，一直没有机会对谁唱过:
“不写情词不写诗，
一方罗帕寄心知。
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思来竖也丝。
奴家心情有谁知！”
歌声清亮悠扬，几乎穿透了整个静谧的长乐镇，不仅招来了夜莺同鸣，更惹得闺门落泪。
而歌唱的女人只是呆呆的望着漆黑的夜幕，再无言语。
这一刻，心如刀绞，
这一刻，恍如隔世……
……
歌声传进了刘宝的烟馆，一群吞云吐雾的男人愣了一会，齐声骂了一句发浪的骚娘们，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以前他们是喜欢女人的，也有不少的人打过王寡妇的主意，可是自从迷上手里的家伙，身体那是每况愈下。此时在他们的眼中，就算是西施重生贵妃再世，也没有手里的大烟杆子来得诱人。
歌声传进了土地庙，躲了几天没有出门的蔡骡子猛的从地上坐起，仅仅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后，忽然一脸痛苦的干嚎起来。
“完啦、完啦，白菜真被猪拱啦！”
……
梁兴离开明镜山只有五天，老和尚的身子好像又差了很多。不仅脸色更加苍白，甚至有时候还能咳出血丝。
朱有才今天还没有来，两个老人坐在庙门前的太阳底下，齐敬春勤快的拿着扫把在清理着地上的枯叶。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尽管齐敬春有很多话想和老和尚说。可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八年的齐老三最是清楚，老和尚不怕死，反而害怕看见亲人哭。
一直就这么待到晌午，一个人影在远处的林间闪现。
起初三个人都以为是最近天天来的朱有才，可等来人现出整个身形，才看清是突然去而复返的梁兴。
他依旧像平时一样走得不急不缓，神情也很平静。可三人都不约而同的互相对视一眼，并有一种不祥之感笼罩心头。
梁兴走到老芋头身前跪下。
“爷爷，冯清害怕师父将家业交给我，伙同刘宝把他老人家害死了。我没有什么本事，暂时只能杀了冯清替师父出一口气。等我先去外边躲一躲，将来再杀刘宝替他老人家报仇，还请您不要担心……”
梁兴依旧没有哭，语气也是平缓至极，他就像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简单事。只不过今天他的眼眶红了，只有面对真正的家人，或许才会让他不自觉的放下防备，无需再去紧守心底的冷静。
梁兴没有哭，老芋头自然更不会，他这一生早就忘了眼泪为何物。仅仅只是从那只独眼中散过一丝悲伤后，便伸出布满老茧的右手，重重的拍在梁兴的肩膀上。
“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老人将他从地上扶起，嘱咐道:“冯清这些成天待在烟馆赌坊的人白天见不到很正常，可晚上若是还未出现就难免会有人产生怀疑了。所以你现在必须马上走，不然等贺胡子他们反应过来，很快便会找来明镜山……”
旁边的老和尚听他说到一半，笑着道:“老三，你也去收拾东西吧。”
齐敬春虽然一直想离开清远镇，可如今老和尚病重，怎么会舍得离开。
坚定的摇头道:“我不去。”
老和尚苦笑着看了看他。
“你听了师父整整十八年的话，现在怎么不愿意听了？”
老和尚拍了拍齐敬春粗壮的手臂，缓缓说道:“你知道师父已经油尽灯枯，再怎么熬应该也晒不到明年的太阳，而你守在这里也不过是看着我死罢了，终究是要走的……如今梁兴杀了人不得不走，在外边你们两兄弟互相照应着，我们俩个老东西也安心一些。”
看了眼在旁有些无奈的老芋头，笑道:“有这个老不死的陪我，够了。”
老和尚没有再看他，眼神淡淡的看向远处的山峰，笑而不语。他知道齐敬春会听的，就像过去的十八年里一样。
……
男人的告别没有什么眼泪和依依不舍，梁兴和齐敬春恭恭敬敬的给两位老人磕了三个头，便一人背了个简单的包裹头也不回的朝山下走去。
老芋头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苦笑的看着老和尚摇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老和尚好像恢复了几分神采，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笑道:“我还是个小沙弥的时候就认识了你，你个老不死的想去做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你这几十年里只有我和冯秀才两个朋友，现在我快死了，冯秀才也被贼子害死，以你的臭脾气，难道还会真的等到梁兴那傻小子回来报仇不成！”
老芋头从他让齐敬春一起走，便知道瞒不过，打趣道:“莫非死在待了半辈子的明镜山里不好，偏要跟我折腾一趟。”
老和尚依旧笑着，如寺庙里的佛祖。
“我一个老和尚死哪里还不是一样，就算最后把我的遗骸喂了野狗，那倒还帮我修了功德了。”
老芋头见这样说，畅快的道:“那好，早点收拾早点去。你是不知道梁兴那混小子，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从吵个架都身子发虚，变成了现在这样……那小子可聪明得很呢，别到时候反应过来，又跑回来阻拦咱们哥俩得道成佛。”
“我是成佛，你一个拜假洋鬼子神仙的发匪余孽，跟咱们菩萨凑什么热闹。”
老和尚调侃道:“身子骨怎么样啊，别到时候丢了老命仇却没报成，那可就丢死个人啦。”
“谁知道呢，反正几十年没拿过刀了。”
老芋头忍不住大笑几声，反问道:
“老和尚你行不行啊，可千万莫要累死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