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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楚王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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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悠悠醒来,只见自己被捆得象只大棕子一般扔在一间三丈见方的石牢里,身子想挪动一下都困难。正前方一扇巨大木门紧闭着,左边墙壁约一丈高处有一个半尺大小的小窗口,一缕夕阳透过小窗照到墙壁上。四周静悄悄的。

黑来心头苦笑,心道:“不知丈三兄弟有没有被发现? 这个臭女人……”一想到这个王妃,一盅药酒坏了他的大事,不禁恨得牙痒痒的。他仔细地回想,他那一箭射出时已感到手脚发软,头脑迷糊,那一箭多半没能要了狗王的性命。唉,我那时虽然明知她那酒很可能有问题,但若我不喝,势必引起他们的疑心,只怕连弓箭也拿不到手,那更加报仇无门……也不知道丈三兄弟有没有来得及去叫上我爹娘逃跑,我真该死!干嘛不先叫爹爹和娘躲到三姨家?那儿离宛城好几百里,一定没事……

黑来正在自怨自艾,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大门打开了,闯进来几名凶神恶煞的军汉,把他提了出去。

当他被拎回来时,已变成一个血人,全身冒汗,汗水从额上、腿、胸、背上渗出,流入伤口里,像刀刮一般的痛,背部和腿上的血肉翻卷过来,又被破烂的衣裳布角粘住,凝结在一起,身子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撕扯着这些伤口,火辣辣的钻心痛。他头上也挨了几板,头皮破开,血浆血水顺着脸淌下,糊住了半边脸面。黑来吃力地翻过身子,把右脸贴在冰冷的石板面上,头脑才稍微清醒了些。他闭上双眼,冷冷一笑,心道:“这些狗娘养的,想从我嘴里撬出些什么来,不是白日作梦吗?嘿嘿,明日再戏弄戏弄他们,老子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听他们的口气,似乎还没有查到圆平村。爹爹,娘,你们快逃啊……”迷迷糊糊的想着就睡着了。

次日,又一番拷打后,他指天发誓,指使他来行刺楚王的,就是楚王妃,把那主管审讯的右司马大人气得七窍冒烟、八窍生火,结果自然又是一顿毒打,夹棍、刺脚心、铜炙等等各种刑具轮番上阵。回到石牢时,黑来差不多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牢门被打开了,一个满身血迹的少年被推了进来,“叭”的一声摔在地上。

黑来“啊”的一声叫出来,太熟悉了,根本不用细看,他就认出这少年正是丈三。

一股凉气从黑来的脚底升上了头顶心,丈三被抓,那他的爹娘……黑来吃力爬近过去,只见丈三一条腿已被打折,人已昏迷过去,双眼紧紧闭着,犹带童稚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黑来默默地看着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直到黑来入狱的第四日,丈三才醒了过来。他睁眼看到黑来,就嘶哑着声音道:“黑来哥,我对不起你!”黑来摇了摇头道:“怎么回事?其他人……”丈三哭道:“没啦,都没啦……你爹娘和我爹娘,我二妹,我大弟……统统没啦。现在,咱们俩家,就剩下我们两个啦……”黑来心里就已料到,这时听来依然一痛,却强行忍住,道:“到底怎么回事?”

丈三叹了口气道:“是村西头唐钟告的密!那天,你失手后,我伏在草丛中不动,并没有被他们发现。他们走后,我赶回圆平村,通知了你爹和你娘,你爹你娘就到了我家和我爹爹商量,两家约定晚上二更时候一齐出走。傍晚时候,我到邻村的张木头家买马车,等我驾着马车回来,家里早已血流成河,我们两家的人都倒在血泊中了……唐钟手抓着你的画像和一名将军站在一起,一看到我就大声喊‘那就是丈三,那就是丈三!’官兵直扑了上来。这一仗啊,我借着地形之利,跟他们东躲西藏、兜兜转转打了一个多时辰,从村中打到了后山,好不容易才甩脱他们。我隐伏在山石后,待他们往前追去之后,我径自折回了唐大财主家,藏在他家的柴房里。我要等唐钟回来!我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我忍了整整一个白天,唐钟总算回来了。于是,他满门八口,外加那三个护院庄丁,没一个能躲得了我的追魂刀。我的腿也被他们一刀砍断了,但我一把火点燃了唐家的大院时,心里的快意啊,别提了……”丈三脸上露出了笑容。

黑来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滚滚而下,道:“好兄弟,谢谢你!可惜我没能和你联手杀敌……谢谢你杀了唐钟一家。咱们到了阴间,还是能再度联手的,一定……”二人相视一笑,顿觉豪气万丈。

此后平平静静过了十余日,也没人来提审。丈三那条断腿到处化脓,血浆脓水糊满了半边身子。一日,丈三道:“黑来哥,我腿上的痛我实在受不了,我撑不下去了!今晚我要先走了。但求求你,你千万不要泄气,只要还有一线逃跑的机会,你就要撑住,不要自暴自弃,好吗?不管杀不杀那狗王,你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他说话时已是非常吃力,额上虚汗尽出,双眼瞪得大大的,眼眶里的血水伴着泪水流出来,冲开了脸上的尘土,就像在脸上画了一道道浅沟。黑来止不住的泪水往下流,好半天才使劲点了点头。

次日,两名军汉就来把丈三的尸体拖了出去。黑来侧身盘坐,就像没看见一样。

当天黄昏时分,他又被拖出去狠狠修理了一顿,却没人问他话。

两天后,两名军汉把黑来丢进了一个麻袋里,提起便走。黑来半分挣扎不得,心里一凉,暗道:“原来他们是要把我丢河里淹死!好狠毒……早知道还是像丈三兄弟那样撞墙来得痛快……”

黑来只觉得自己被丢进一驾马车里,马车不停地往前走,竟一连走了三日三夜,总算到了终点。当黑来被从麻袋中倒出来,身子早已软瘫成一团烂泥,饿得眼前直冒金星,自然也没有任何心思去猜想楚王搞的是什么鬼了。

等黑来从昏昏沉沉中清醒,却见自己一丝不挂,身子泡在一缸热气腾腾的药水中,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无比,两名丫环一左一右给用毛巾蘸着缸中药水拭擦他的伤口,一名丫环站背后扶着他的头,轻轻地按揉他的头皮,正面却是一个俏丽的小丫环,十五六岁年纪,左手端着一只小盅,右手持着一只汤匙,正在给他喂鱼骨汤。

此后十余日,黑来就像是活在梦里一般。卧房布置得富丽堂皇,那些雕龙画凤色彩鲜艳的家具,黑来就是在梦里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给他穿衣侍饭,有人给他浴身扶坐,有人给他换药医伤,有人给他鼓舞取乐……只是不准他走出房门半步,每时每刻都有七八名执着鬼头大刀的汉子守在门外。

黑来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不杀我却如此待我?肯定是有什么阴谋……”后来也懒得去想了。从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得到这是一座气势磅礴的大府第,巨木作梁柱,夯土厚墙,地上阶道都铺着尺幅陶砖,屋顶也是陶瓦层叠,飞檐雕绘虫兽。黑来暗暗叹气,要知道,陶砖这一类东西工艺复杂,烧制不易,非巨富人家根本用不起。那些进进出出的奴仆,也分明看出这座府第的不凡气势。

约大半个月后,黑来的伤口已开始愈合结疤,精神气色已基本恢复如初。他心里的纳闷也更加大了,但他强行忍住,心想,不管怎样,只要有一线机会,我还是要抓住,丈三兄弟的血不会白流……不管他们是耍什么阴谋,我都要把身体恢复如初先,然后一切才有可能!

又过了半个月,他的一身伤口已全然愈合。

一日他正在静坐,一个美妇人笑盈盈地走进来,拍手笑道:“干弟弟,这段日子过得还满意吗?”这人赫然正是楚王妃。

黑来霍地站起来,双拳紧捏,全身发抖。王妃身边两名侍卫齐声喝道:“大胆!”“唰”地扬刀指过来。黑来冷冷地扫了王妃一眼,手掌渐渐松开,缓缓坐下,闭上眼睛,沉声道:“贱人,果然是你!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王妃一声轻笑,道:“哎哟哟,有这么叫姐姐的吗?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那天在宛城方城一脚踢断了我两根肋骨,害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咱们的恩怨也算是扯平了吧?大王虽然没受什么伤,但若不是我千求万求,大王肯放过你?又默许我把你带回郢都吗?你想必也读过一点书,你看看历史上有哪个一国之王会放过一心要他的命的人?就凭这一点,咱们的大王,也算得上是胸襟宽广,足以辉比尧舜的啦。”

黑来依旧闭着眼,道:“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必浪费口舌了,我不会放弃刺杀楚王的想法的,当然更不可能去他手下替他卖命的。”

王妃嘻嘻一笑,道:“你不是傻子,你已知道牢狱的生活,这一个月又体会了我王宫的生活,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什么是该追求的,什么是该放弃的。我知道丈三已告诉你你家人的消息,我也不会对你说这是一个失误,你行刺大王,本就应该付出点代价的。我知道你闭着嘴的意思就是懒得与我理论。好,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撇开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先谈点什么别的呢?”黑来把手卷在膝上,依旧闭着双目,一言不发。

王妃抿嘴笑了一笑,倒了盅酒推到他面前道:“好,你不想跟我讲话,自然是恨我那天骗你喝那盅’七彩迷魂汤’啦。但你可知道,实际上骗你的是谁?她为什么要骗你?”黑来睁开眼冷笑道:“难道不是你?”

王妃叹了口气道:“你若要知道那个真正害你的人,就把这盅酒喝下去。你放心,这盅酒没有七彩迷魂汤。”黑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只见王妃的脸色很平静,眼睛明亮清澈,一副天真烂漫的小肥脸,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

黑来道:“好。我只听真话。”缓缓把酒喝下。

王妃在他对面坐下,道:“我可以发誓,我讲的没有一句假话,否则天打雷劈。”

黑来哼了一声。

王妃像没听见,顿了一顿,接着道:“害你的那个人叫邓曲,是楚王身边最得宠爱的女人,你好生记住了。”

黑来冷笑道:“你想说那酒是她配的”

王妃点头道:“是。她是楚王最喜欢的人,所以那天她对你起疑后,就配了那汤……其实,我也好恨她!”黑来装出恍然大悟样子,道:“她也是楚王的妃子,所以你恨她……甚至不惜出卖她,却救了我?”

王妃点点头,道:“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多说。邓曲是你的仇人,她害了你,我也恨她,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救你了吧?”黑来点点头,道:“你和她争宠,恨不得要了她的命,却又不便下手。希望我帮你杀了她,然后你再杀我。一来你王妃地位更加稳固,二来也可以用我的尸体去以向楚王交代,楚王也不会怀疑邓曲的死是你一手策划出来的,因为我这个囚犯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的,我说的对吗?”

王妃叹了一口道:“你既然已猜到,看来你是不想被我利用了?唉,……其实我明白你的真正意思,你是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你是好汉,你绝不会杀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是吗?”她冷笑着瞪着黑来。

黑来长叹了一口气,自己斟了一盅酒喝下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你就错了。在我眼里,只有坏人与好人之分,可杀与不可杀之分,没有什么男人与女人之分。有些女人,比男人更应该早一点从这世上消失。而且,我虽然从不怕死,但我绝不轻贱生命,只要有逃跑的机会,我还是会从你这里逃跑的。你让我去杀她,同时也就是给了我逃跑的机会……”他轻轻地捻转着手中的小铜盏,看着王妃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所有我决定被你利用,因为你毕竟给了我一次逃跑的机会!”二人相对大笑,只是不知谁笑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