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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巨鼓上又换了几个少年男女,其中一个女孩背后插着半屏扇子般排列的羽毛,正扮作孔雀,慢慢地梳理着羽毛。另几个少年扮作百兽,披着各式兽皮,围绕在他周围欢快地奔腾跃,有兔子、狮子、大虫、羚羊、狐狸……无不惟妙惟肖,其夸张滑稽的动作惹来了阵阵笑声。那背景音乐也跟着节奏变化,时而悠扬,时而急促,一股浓郁的大自然气息中,一缕箫声破空而来,节拍异常的急促、紧凑,琴音随着箫声起伏回环,气势磅礴,同时那鼓台上跳舞的孔雀少女的节奏反而舒缓下来,众“动物”们围成一圈伏在她的周围,孔雀少女就像走在原始大森林里的巫女,万兽慑服在她的脚下,阳光照在她的身上,鸟儿在欢腾……众人都醉了!直至孔雀少女轻轻收敛起羽毛,琴箫声渐渐沉息,大堂里的客人们才如梦初醒,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熊熊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大厅,气氛热烈,达到了高潮。
孔雀女孩等人刚刚退下,万兽园主人赵维又走了出来,满面笑容地说道:“各位朋友,你们都看见了,这孔雀百兽舞演得好不好?”众人齐声道:“好!”赵维笑道:“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一出大戏的演员并非我们预先请好的。他们和你们一样,也是我的客人。所谓闻兴起舞也。各位朋友,我们现在相聚在此刻此地,求的是玩得高兴。今晚,没有客人,你们都是主人,每一个人都是这里的主人!我们要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欢歌载舞,共娱共乐,不拘一格。你们有什么要表演的,就尽管上台来吧!你们说好不好?”众人齐声叫好。
掌声未落,人群中跳出一对小姐妹,不过十岁上下年纪,齐声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姨大婶们,我们姐妹俩来自蜀国眉城。今天有缘和各位在这里相会,实是高兴!我们俩就来抛砖引玉,表演一点小小技艺,以助各位酒兴。”
众人齐声鼓掌,忽见那姐姐腰肢向后一翻,宛如软弓般仰面弯曲过去,双手已撑着地面。众人惊呼声当中,姐姐的双手已捉住了自己的两只脚踝,头从两脚间穿了过去,脸伸了出来,向众人做了个鬼脸。众人报以热烈掌声。那小妹妹却嘟着嘴,做出生气的样子,双手叉腰,忽然一脚向她姐姐的鬼脸踢去。姐姐的脸早已转移到右腿外侧,依旧扮着鬼脸,嘴里笑嘻嘻道:“踢不着!”妹妹似是发怒了,越踢越快,但始终踢不着。众人齐声喝彩。却见那妹妹忽然往地上一滚,全身抱成一团,就像一只大雪球往前滚,一下子撞在姐姐的腿上,姐姐应声跌倒。姐妹俩就在鼓台上追逐着,众人哗笑不已 。
接着上鼓台的是“百节蛇王舞”,然后是昆仑王母黄竹伴剑舞,又有几个客人上台来演了一出巨灵神戏百猴舞……
子夜时分,客人们渐渐散去。黑来和邓曲已喝得昏昏沉沉。二人摇摇晃晃走出万兽园,被冰凉的夜风一吹,方才清醒过来。邓曲笑道:“我远离故土十年以来,还从来没有今晚这般过得痛快,也从来没有今晚这般喝这么多酒,真喝得我头脑发胀……不过说真的,这家主人真的好有魄力!”黑来道:“对。今晚过得这么快活,看来我都睡不着啦。不如我们走走?”
二人漫步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各处人家透出星星灯火,点衬出无限的温馨,皮靴踏在青石板的白雪上,嚓嚓嚓的响。二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忽然同时开口道:“我——”一齐刹口。二人站定。邓曲咬了咬嘴唇,道:“你先说。”黑来就着月色偷看了她一眼,不料却刚好迎着她看过来的目光,不由脸上发烧,慌慌张张地转过头去,静默了一阵,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你不会答应的……”
邓曲眼里渐渐涌出泪水,气苦道:“你还没问,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一颗泪珠“叭”的一声跌在雪地上。黑来一阵激动,转过身,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正要说话,忽然一声“救命!”破空而来。二人一惊,黑来忽地冷静下来,喝声:“走!”邓曲默不做声,跟着他朝着那声音来处跑去。
那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宅子,宅门半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亮光射出来,可见到两名手执铜矛的武士分站在宅门前两侧。黑来跑近门前,一抱拳道:“两位大哥,刚才好像听到里面喊救命……”
“命你个鬼!你神经病……快滚!”一名武士喝道。
黑来看了邓曲一眼,邓曲走上前来道:“没错,我刚才也明明听到是这里发出的喊救命声。”那名武士脸一沉,侧头看到邓曲的脸,不由眼一亮,脸上堆上了笑容,道:“夫人要是不信,不妨进内一搜,看小人说的可有假?小的绝不阻拦……”黑来早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忙一把扯住邓曲的衣袖,使了个眼色,道:“好,多谢两位。”话音未落,右手往背后一伸,已拔出大刀,左脚飞起踢在大门上。那门“哐”的一声荡开,一阵腥风扑鼻而来,里面明亮的大堂上捆绑着一名年轻少女,她嘴里塞着一团毛巾,拼命挣扎。几个武士装扮的汉子正抬着几具尸体往回廊侧门那边行去。天井、大堂、回廊的地上、墙壁上到处溅满血迹,仿佛是个屠宰场。一名黑衣老者和一个年轻公子惊叫着从东厢房里跳出,喝道:“谁?”
黑来忽然转身,扬起刀对着两名身后扑上来的武士,喝道:“不想死的就滚开!”两名武士仿佛没听见,径直地扑过来。黑来一声冷笑,侧身一闪,一刀戳在左边武士的腰眼上。那武士惨呼一声,扑地摔到地上,一动不动。右边武士一声大吼,挽了个半圆刀花,斜劈过来。黑来笑道:“还是你高明些!”避开三刀,还了一刀。那武士竟也灵活,和身滚开,只是右腿上多了一道伤口。黑来不再理他,和邓曲并排着拾级而上,走上大堂。
各个房门内共涌出二十多名武士,拖枪曳棍,站在那名老者和年轻公子两边。老者一扬手里的三节棍,喝道:“你们俩什么人?私闯民宅,伤我家丁,难道不知王法吗?”黑来看着满地血污,暗地惊心,嘴里喝道:“王法?你们杀了多少人,就不知道王法吗?你们不是强盗是什么?”老者哈哈大笑,道:“王法?你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这位是当今的王世子,他就是王法!我们不过在处置几个叛逆的家奴而已。”说时一双眼已贼溜溜地盯在邓曲身上。
什么?这个就是那个在巴都江州派人抓邓曲的巴王世子?这可是冤家路窄了。但他不是在江州城吗?怎么大年夜的跑到这地方来?该不是这黑衣老头在胡吹吧?黑来头脑里一连串的闪过几个问题,忽见邓曲左手一指,叫道:“孔雀女!”黑来一惊,仔细看去,果然那个被绑在柱上的女子正是在万兽园里跳“孔雀百兽舞”的领舞女孩,她披散下来的长发把半张脸都遮住了,无怪刚才一时没能认出是她。
黑来大怒,喝道:“胡说!我认得她,她是一个异乡人,怎么可能是你的家奴呢?”老头嘿嘿一笑,那年轻公子手一指邓曲,不耐烦地道:“阿艮,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在后面等你,这女子比那稚儿强多了,说不定我一高兴真会给她一个妃子当当,你可不许伤了她一根头发,否则她将来找你算账我可不管。”说完一甩袖向后退去。
黑来心一沉,看来他似乎不是假冒的世子,那就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了,否则后患无穷。他头略一偏,只见后面那大门已经被人栓上,那个刚在门外捡回一条命的武士守在门边,眼睛狠狠地盯过来,一副铁定要瓮中捉鳖的神气。黑来心中一定,心道好,且看看到底谁捉谁?
这时众武士已散开成半月形向二人逼来。黑衣老头喝道:“上!”十几柄刀斧剑戟齐向黑来砍来。
众武士一出手,顿令黑来大吃一惊。原来他刚才见门外那俩武士功夫寻常,以为这些人也不过如此。不料这屋内众武士身手个个不弱,每一个都比那俩站岗的武士强多了。黑来暗暗叫苦,一面挥刀力战,一面护着邓曲,虽说年轻公子有吩咐不得伤害邓曲,但刀剑无眼,难保一个不小心,那就酿成大错了,何况还有数名武士几次冒险抢进欲擒邓曲,都给黑来逼了回去。
打了小半个时辰,已有三名武士丧身刀下,四个身受重伤退至一边,但场上尚余六名武士,另有两名武士自始至终守在年轻公子身边不曾上场。黑来的右臂被划了一刀,左腹被斜挑一剑,一身衣裳大半染成了红色,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更要命的是他腿上吃了一重棍,痛砌入骨,身形渐见呆滞,邓曲几次险些被对方擒了去。
年轻公子哈哈大笑,道:“我劝你省点力气吧,你跪下来磕十个响头,看在你送来一个大美人的份上,我就饶你一条狗命。如果我今晚这个美人能和我玩得高兴,说不定我还能赏你一口饭……还不快放下刀来!”
黑来的内外衫俱已湿透,左腿一阵阵钻心的痛,手中的大刀越来越沉,心道只怕要糟,我实在不该把曲姐姐也带来此地的……想到这,他一声大喝,右手刀背撞飞一名武士手中的铜矛,沉声道:“好,我认栽了,我投降!”年轻公子大喜,双手拍了拍,众武士一齐收手。黑来插刀入鞘,看了邓曲一眼,只见邓曲脸色平静,明亮的大眼睛望过来,一言不发。
黑来咬了一下嘴唇,牵起邓曲的左手缓步往前走去,道:“但你得答应我,要对我义姐很好很好,不能让她受一丝委屈,不许别人欺负她,否则……”众武士让开一条路,年轻公子大笑走来,道:“我疼爱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她受委屈呢?……你站住,放下刀,让她一个人过来。”黑来拉住邓曲,在距离年轻公子一丈多远外的地方站住,微笑道:“你不相信我吗?干脆我把刀缴给你,这样你总放心了吧?”说罢抽出大刀,二指拈住刀尖,倒持大刀,把刀柄那一端朝年轻公子伸去。年轻公子眼一抬,黑衣老头踏前两步,左手朝刀柄抓去
忽然白光一闪,老者惨叫一声摔出,一片血水飞起,溅了年轻公子满头满面。黑来左手大刀高高扬起,飞扑而前。年轻公子倒也机警,横身一跌避开这当头一击,他身旁那两名武士已跃身而起。黑来的刀正正砍在左边武士的肩脖上,那武士一声闷哼,横跌下来,不再动弹。这时黑来的左脚已重重踹在右边武士的膝盖骨上,“咔嚓”一声,右边武士鬼嚎般惨声大叫着抱脚滚开。只听得背后呼的一阵风响,黑来头一低,顺势左拳捣出,正擂在一名武士的面门上,那武士仰身翻跌到墙上,软软坐倒。忽然斜里又是一剑刺来,黑来闪避不及,急左手一伸,抓住剑刃,持剑武士猛力一抽,未能扯动半分,血水却从黑来指缝间汩汩流出。两下里互不相让,持剑武士惊喝:“笨蛋!你不要你的手了?”黑来笑道:“笨蛋!你不要你的命了?”右手刀已荡开一柄银锤,一刀把持剑武士的半边脑袋削了下来。
黑来左手持剑,右手持刀,力敌四武士,步步后退,忽然间大喝一声,左手一挥,那柄青剑陡然飞出,插入一名武士心窝。余下三武士一呆,一齐止住脚步,浑身发抖,忽然齐喊一声,夺路向门边奔去。黑来笑道:“迟了!”抢步上前,一刀砍在最后一名武士的腰上,那武士顿时折成两段斜摔出去,另一名武士却“嗖”地一枪从胁下回刺,正扎中黑来右腿。黑来一个踉跄倒下。两名武士大喜,双双凌空扑起,忽然刀光连闪了几下,伴随着两声惨呼响起,两名武士仰身翻倒,滚了两圈,才见四只断脚从半空掉下,摔到他们身上。黑来脸色苍白,单刀拄地站起,叹道:“你们早应该知道这区区一枪怎么能使我倒地呢?也不知你们的师父是怎样教你们的,一点权谋都不懂……”
“你狠,你厉害!但你还想要你姐姐的命吗?”一个声音冷笑道。黑来抬眼望去,只见年轻公子左臂圈住邓曲脖子,右手一柄短刃顶在邓曲胸前,正站在孔雀女的旁边。黑来双脚发颤,左右双腿一阵又一阵砌骨的痛袭来,双腿已快支撑不住体重了,额上冷汗直出,汗水浸入全身的伤口,到处是火辣辣的痛。他猛力一咬舌尖,使自己清醒些,圆瞪双眼,一步一步地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