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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仙明白这根鞭子是什么:是超迈父母的壮怀激烈,是留名青史的强盛欲望,更是对死亡不知何时到来的深深恐惧。
许仙对于自己这半个学生,还是了解的:阿摐这一生最怕的就是寂寂无名的死去。
当年那个自视甚高的少年曾明白告诉许仙:“阿摐此生,或遗臭万年或辉耀千秋,绝不屈于某页史书上,仅仅成为万千陪衬者姓名中的一个。”
当年的杨广能对许仙如此直抒胸臆,一是因为他正年少,更因为他知道许仙这样的人物绝不会给自己的父母打小报告。
当时许仙只是平静看着对面茶座上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阿摐,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好的,我拭目以待。”
当年他们喝茶的地方,就是江都,也就是扬州。
扬州是他们游历之旅的终点,也是他们师生缘分的结束。
公元604年,杨广登基,定年号为“大业”。
“大业”这个词充分说明了这位新帝的雄心壮志。
大业二年,公元605年,杨广在登上帝位的第二年就盛队巡扬州,计各色船只约五千二百余艘,挽船民夫八万多人,舳舻相接二百余里,照耀川陆,骑兵翊两岸而行,旌旗蔽野。
许仙明白这是杨广在告诉他,当年的少年阿摐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角了,再也不会成为史页上的陪衬者。
五年后的公元610年,杨广帝威加之四方,至扬州,邀西域27国使者相会,声威赫赫。
杨广想让自己那个遍寻不见亦不明生死的师傅,那个自己父母最敬重的人知道,我如今的成就已经超过我的父母了。
大业十二年的公元616年,起义军四起,大隋烽烟遍地,已知自己玩砸了的杨广不顾群臣及心腹的反对,又来到了扬州。
锐意尽失的隋帝在此日日醉生梦死,以醇酒和美人自戕,引镜自照,等着“好头颈,谁当斫之?”
然后在两年后的公元618年,杨广被兵变者缢弑于扬州,时年五十岁。
自扬州一别后,自觉师生缘已尽的许仙就再也没有去见过杨广,杨广的急功近利是内源于生命本心的,没有一个人包括杨广自己能够劝得动他。
师生再见,也不过是不欢而散而已,甚至可能会发生其他更不愉快的事情。
天家无父子,帝王寡人情。所以王者又称为“寡人”。
杨广乾纲独断,登基后杀了那么多有威胁的兄弟子侄以及敢于忤逆的臣子,许仙若不对他低头,这位信心爆棚的大帝未必做不出弑师的举动。
许仙当然也不可能对任何人低头。
因此,相见不如不见。
并不是所有帝王都是杨坚和独孤伽罗那样,执掌天下权柄,依然有情有义的。可能正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相爱的一对灵魂伴侣,彼此扶持,无条件信任,因此才能保住了各自更多的人性常情。
毕竟他们不是“孤家寡人”,而是“二圣”,是一对。
只是伽罗死后,杨坚也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孤独可怜老人,两年后也随伽罗去了。
伽罗的死根缘于心伤情伤,缘于杨坚在夫妻四十多年婚姻生活中的唯一一次晚年“出轨”,心病难医,魂伤难治,偷偷去看望了独孤伽罗最后一面的许仙也是没有办法。
而杨坚的死根缘于愧疚、情伤和晚年的孤独,许仙看出了他的真实心意就是想早点去九泉之下陪伽罗,使独孤伽罗不致“独孤”一人太久。
许仙尊重了杨坚的心意。
临死前的杨坚屏退了所有人,看着年少时对自己夫妻多所护佑、自己一生最敬重、神通广大似无所不知的大哥,和临死前的独孤伽罗一样,问了三句如出一辙的话。
“大隋江山可存三百年乎?”
许仙观天摇头。
“可存百年乎?”
许仙负手不答。
“可,可存五十年乎?”
许仙看着将要死去却依然挂念着自己夫妻打下的基业的老人,目光露出怜悯,不言不语。
于是杨坚和独孤伽罗一样,明白了大隋和杨广的命运。
二圣的反应也是出奇的一致:长长的沉默,长叹一声,又长笑一声,揖礼拜谢许仙当年的护佑之恩,然后闭目而逝。
而许仙负手而立。
帝王已逝,二圣死时如常人无异,衰老、落寞而孤寂,只是他们远比常人从容淡定而已。
皇宫寝殿中灯火幽暗,正如那一幕幕不断反复上演的权势倾轧与谋夺。
灯火照在许仙清冷平静的身躯上,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阴影。
许仙拂了拂衣袖,于是阴影退散无踪。
许仙又看了自己的老友最后一眼,便如风一般又消失在了时光和历史中间。
只有一声轻叹在他心底悠悠响起:自古兴亡多少事?皇图霸业转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