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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哀家很失望。”太皇太后说。
苏麻喇姑还待揣测，太皇太后面上却已然变了颜色：“那个龙袍确有些古怪，去查查。”
是的，布木布泰想明白了。
忽听安亲王岳乐说道：“有关今夜御前殿审之事，本王还有一两句话要说。”
而眼下，这其其格倒也着实聪明，经历今晚，不管鳌拜是生是死，她和孩子都不能存活。
“怎么？”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说。”
然而，出人意料，太皇太后绷着的脸缓开了，她笑了笑：“不愧是姑姑亲自调|教出来的人，这个气度、胆量真真是没人可比的。”说着又拿眼睛扫了一眼苏麻，“好好的，倒让人家给比了下去，旁日我只当你是个没挑的，没承想，这人比人，真是比不得的。”
“许多年不见，你竟一点儿也没变。”太皇太后盯着齐佳裕德说道。
“就这样走了？”孝庄有些失神儿。
“去，把齐佳裕德给哀家找来。”太皇太后挺直了身子，眼睛亮闪闪的，威严中透着一股子凌厉。
怎样都是死。便是两害相较取其轻。这是其其格跟太皇太后学到的。所以，她才选择带着孩子体面地死去，既保全了鳌拜，也给了慈宁宫一个交代。
半个时辰以后，遏必隆与鳌拜在探视太皇太后之后也跪安出宫，两人并肩而行，神色皆有些肃穆沉重。
“先皇，事实证明你比任何人都清醒，所以想必你也比任何人都痛苦。”岳乐的眼角湿润了，“终是岳乐负了你，也负了国。”
苏麻喇姑不敢言语。她跟在太皇太后身边数十年，经历多少变故与大事，这还是第一次面对太皇太后失算的情形。
“等那昭妃醒了，宫正司自有判断。无论如何，殴伤圣驾，致龙体有损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是昭妃本人也供认不讳，此一罪。再者，宫妃与外臣私相授受也是属实，此二罪，但这一桩，她虽是主犯，长公主也是从犯。除此之外，私藏龙袍或者蛊惑叛乱查无实证。而单凭这前两项罪名，昭妃便可死可废。”齐佳裕德拍了拍手，轻轻掸了掸落在前襟上的点心皮，站起身仿佛要起身离去。
此前因为其其格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布木布泰才会以为其其格并没有真正爱上鳌拜，也正因为如此，才是可以放心加以利用的。可是现在，她居然为鳌拜怀了孩子，那么她就是真真正正爱上了鳌拜，如果这样，对这个女人，自然一切也都无从把握了。
寝殿外面远远地只留下两个老实本分的小太监在守门，整座慈宁宫寂静极了。
“还不快进来。”孝庄吩咐着。
“他说了那药确是安神用的，平日掰开一些用水和了服下，可以安然入眠。”苏麻喇姑答道。
“一个小贼从一户人家偷了东西得手之后跑出去，偏被路人瞧见，路人以为他与这家的寡妇有私，便骂他下作无耻。你说这个时候，这小贼是与人辩驳清白，还是暗自忍下？”太皇太后反问苏麻。
苏麻将点心与热茶呈上，随即便束手而立。
“是。”苏麻颤抖着应了一声。
“起来吧。她难得来我这慈宁宫，去，弄些好茶点来。”太皇太后吩咐着。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称是，跟着附和起来。
这样孤傲的齐佳裕德，居然是姑姑调|教出来的。真不敢相信，那样柔顺、宽和的姑姑太宗的孝端文皇后哲哲，竟然能调|教出这样厉害的人物来。
齐佳裕德放下吃了两口的枣泥酥，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对上孝庄的眼睛：“你我同在孝端文皇后身边，算得上一起长大，虽然对彼此并不喜欢，但是各自的心思那却是最明白不过的。”
“哈。”太皇太后冷笑着，“行了，坐下吧。”
“是。”苏麻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很多人，很多事，依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恐怕时机未到吧。是天命如此，我又奈何？”齐佳裕德说着说着便突然笑了，对着门口喊道，“苏麻，愣在外面做什么，这茶点可是端来了？”
只可惜，先皇虽有远见、有胸襟，而自己却还是愧对了他的这番心思……
“这会子？”苏麻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便咽下了后面的话，立即出去差人去办。
大殿里寂静极了，皇上一个人面对空寂的大殿，静静地独坐在龙椅上，一语不发，仿佛失去了言语与行动的能力。
是的，是真真正正的失算。
别人是怎么做到的？
“刚刚我说，我对太皇太后也相当的失望，你以为仅是一句戏言？”齐佳裕德看着孝庄，“你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吧？此番虽算是个不错的计谋，却是操之太急，如今反倒把饭做夹生了。”
如果没有按太皇太后的命令去做，即使保全了鳌拜，鳌拜也不会再信任她，而同时她又失信于慈宁宫，自然也没了活路。
接着，面色又恢复了往昔的冷淡肃穆。
“奴才自然知道这个烫手的山芋如何会跑到奴才手上。奴才心中明白。所以这桩官司虽然接得糊涂，但是却不能做得糊涂。明知道您老人家是想给昭妃找个罪名，再攀扯上鳌拜与遏必隆，如此一来便可以兵不血刃地为皇上夺回皇权。这一招算得上是个好计策，虽然不甚光明磊落，但却是为了皇权一统。所以奴才虽然不屑与之相谋，却也勉强配合了。”齐佳裕德对上孝庄的眼睛，“如果奴才看不透大局，没有这分担当和把握，也就太辜负太皇太后的器重了。”
“什么？”太皇太后直起身子，“是你的人安排的？还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你说什么？”鳌拜大为震惊。
当他可以主宰沉浮、让人生或是让人死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比没有这种权力时更加难以抉择。就像一个剑客好不容易得到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缚着千斤，他根本没有力量去舞动与支配那柄宝剑。
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太皇太后说过话，就算当年的孝端文皇后，或者是宠冠六宫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宸妃海兰珠，她们也没有敢这样冷言冷语地奚落评说主子的言行，偏这个齐佳裕德却敢。
苏麻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世上任你是再厉害的一个人，恐怕老天也会再派另一个人来挟制你，这就是生生相克吧。
“你既然心如明镜，又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孝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他扪心自问：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岳乐深深地叹了口气，回望着乾清门心事无限。他不禁想到，当年若是自己真的在先皇的病榻前接受了那份真正的遗诏，那么现在，皇上和东珠会不会幸福一些？也许是自己太过胆小。先皇顺治帝都能够力排众议，做出古往今来任何一位皇上都不能做到的英明决断，在他留有多名子嗣的情况下，要将大位传给自己这个堂兄，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英明，何等的远见。
“还有，那丸药又是怎么回事？太医院孙景是怎么说的？”太皇太后仿佛有几分不确定。
“这桩事难道就这么过去了？奴才担心，若是一会儿鳌拜回到府中，知道了今夜发生的事情，会不会狗急跳墙？”苏麻喇姑很是有些紧张。
“那么依你看，眼下之事可还有挽救之策？”孝庄竟然放下身段去问她。
孝庄一怔，只听外面传来苏麻胡乱应了一声。
“太皇太后，其其格刚刚出宫的时候，不慎跌入金水池溺毙了。”苏麻喇姑此时方才接语。
“还是当年那个老样子。”太皇太后突然面色一紧，“只是见了哀家，为何不行礼，不请安？”
今夜对他而言注定是痛苦的。在这一夜中，他经历了此生最艰难的历练与煎熬，他终于发现得到皇权主宰一切，并没有他期待和想象的那般美妙、那般让人觉得喜悦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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