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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换衣裳的声音隐约传出。傅娘子紧握丝帕捂住胸口。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张口闭口“谁也别想过好日子”，“一拍两散”云云。
她可不像乖乖跪在佛前为父诵经祈福，温顺听话侯府闺秀。倒是有点山大王的做派。
缓上一口气。傅娘子轻轻揉着酸胀的太阳穴。她教过的学生不少，还是头回遇上苏四姑娘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学生。
这回可真是好心办了件坑自己的事。傅娘子眼角湿润。唉！她啊，是个苦命人呢。
……
谭玄清的目光在殿中逡巡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眉眼带笑的小姑娘，心生失落。他招徕青年仙人博士的希望又落空了。
每逢集议，放眼望去不是白胡子就是花白胡子。仙人坊这些人的年齿加一起，怕是比满朝文武的人数都多。
他主考多年，一次又一次失望。好不容易出了个苏柿。他对她可是期许颇深。
可……苏柿怎么不来了？初试的时候她表现不错。因为什么不来？家里大人拦着了？这种事跟他明说就是了。他能帮忙解决。
谭玄清暗自叹口气。又是失望的一年呢。强打起精神，清清喉咙，沉声道：“今天的题目是……”
“大人，大人，稍等片刻！”苏柿小跑进到三才殿，抱拳拱手，“抱歉，我来迟了。”
谭玄清老怀安慰，笑容温和，“不碍事。”深吸口气，继续说道：“今天的题目是……逐雨。”
啥玩意？
众人面面相觑。求雨听得多。逐雨是怎么个说法？
谭玄清竖起食指向上一指，“想必你们观天象都能看出今明两天即将降下一场豪雨。”
当然能看出来。如此明显的天象，漫说他们内行，就是寻常百姓些微懂一点皮毛的都能看出来。
“所以，今次的题目是逐雨。”
中官正大人太会抬举人了。他们又不是龙王庙里的龙王，怎么能逐雨呢？早知道仙人坊这么不靠谱，还不如去大国师跟前混脸熟了。
大伙都在犯愁，苏柿却是眸光晶亮，“敢问您想把雨逐至何处？”
闻听此言，谭玄清异常惊喜，“最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免得百姓受苦。”
还……真能逐雨吗？他只学过求雨。这个“逐雨”是不是刚增加的科目？来自紫霄宫的仙长万长春手捻胡须，讥诮道：“但不知仙姑师承何人，竟能学到如此高深的道术。”
苏柿眉眼弯弯，“想必您也听说过我师父的名讳。她就是有大晋第一女冠之称的景华真人。”
话音落下，众人面色各异。
景华真人不是在昆仑山闭关吗？怎么收徒了？再一个，苏四姑娘去灵云庵为父祈福。一个庵堂，一个女冠。根本挨不上茬儿。
谭玄清将信将疑，审视的目光落在苏柿脸上，“之前苏四姑娘于灵云庵为信阳侯祈福。景华真人则是在昆仑山闭关。这其中岂不是有什么误会？”师承何人，必须弄清楚。否则以后很可能给仙人坊招祸。
“您的意思是我骗人？”苏柿唇畔笑意不减，“事关信阳侯府以及父亲威名，我岂会信口雌黄？”
这倒也是。
但还是得谨慎些。垂眸思量片刻，谭玄清又道：“既如此，就请苏四姑娘做法逐雨。”究竟是不是，看她做法灵不灵就知道。
万长春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景华真人教出来的徒弟必定学过新科目。
“谁要逐雨？”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苏柿循声望去，就见身穿青灰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迈过门槛，大步走进来，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继而看向谭玄清，“本座奉太后之命前来与谭大人商议豪雨一事。”
放眼大晋，敢说自己奉太后之命的，唯有大国师东方吞月。
谭玄清腰杆挺的笔直，略一颔首，沉声道：“此事无需劳动大国师。仙人坊自有应对之策。”
随东方吞月一同前来的还有苏柿的二叔，虞部郎中苏景宁。事关豪雨，太后宣召他进宫奏对。倘若真的水淹京城。虞部越早拿出应对之策越好。
东方吞月在太后面前夸下海口，说他能把雨逐出京城。但是需要借用仙人坊的法坛。太后觉得稀奇，叮嘱东方吞月尽人事听天命，不要强求。并命苏景宁与东方吞月一起出宫。
苏景宁难得有个攀附东方吞月的机会，哪能轻易放弃。他厚着脸皮跟着东方吞月一起到在仙人坊。
甫一进门，苏景宁的视线就落在苏柿脸上。没看错的话，眼前这位混在一众仙长之中的小仙姑，是他侄女。
苏景宁紧盯着苏柿，颔下胡须动了动。他怎么也想不通被罚禁足，拘在内宅学规矩的侄女为何会出现在仙人坊的三才殿。而且还穿着道袍。
有心问个清楚明白，碍于大国师在眼前，愣是把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苏柿瞟了瞟苏景宁，眉头紧蹙。
这可真是倒霉到家了。谁能想到居然在仙人坊还能遇上熟人。
东方吞月抬手一指苏柿，“谭大人的应对之策就是让她逐雨吗？”
“啊？她？”苏景宁面色大变，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她一个小姑娘懂什么？”瞪起眼睛，低声警告苏柿，“不许胡闹！”
东方吞月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苏大人认识这位仙姑？”
仙姑？可拉倒吧。她也就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苏景宁面带轻视，“她是我大哥的女儿，行四。自幼在灵云庵为我大哥祈福。哪里是什么仙姑？”说罢，觉得自己没有表现出长辈的慈爱，咧嘴笑笑，“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呢。”
东方吞月横了苏景宁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苏大人怕是不知道今天乃是仙人坊二试。换言之，你们家这位不懂事的小孩子过了初试。”
苏景宁一张脸涨的通红。他现在恨不能立刻捆了苏柿丢回灵云庵去。
“她……”苏景宁朝苏柿使个眼色，“还不赶紧向国师大人叩头请罪？”
苏柿唇角微弯，笑容浅淡，“恕苏四不能从命。”转而将视线投向谭玄清，“豪雨不等人，该做法逐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