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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粪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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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刘闸官正埋头“刺溜刺溜”吃着糖粥。

宋吏首坐到了他的对面:“今日你怎么这么勤勉?亲自跑到十泉街来了?怎么,疏香眼出事了?”

宋吏首很了解刘闸官这位手下。疏香眼不出事,他是不会来这儿的。

刘闸官惊讶:“吏首?您老怎么也来十泉街了?”说着话的时候,他看到宋吏首身边的许无疾:“这位仁兄是?”

许无疾刚才交待过宋吏首,不要表露他都尉司校尉的身份。于是宋吏首对刘闸官敷衍道:“哦,这位是我的外甥,姓徐。我刚将他带入府衙吃份官粮。他暂时先跟着我。”

刘闸官客套道:“原来是徐郎。久仰久仰。”

许无疾道:“晚辈见过刘闸官。”

宋吏首问刘闸官:“说吧,疏香眼出什么事了?不然此刻你应该端着一杯热茶,在咱河务值房里悠哉游哉的哼着杂剧曲儿。”

刘闸官答:“咳!别提了!那帮子下贱的粪夫,竟因工钱的事闹将了起来。昨日放出话来,说疏通隐风河的活儿,他们停上三天。好家伙,隐风河若三日不疏通,必被秽物阻塞!到时候整个姑苏城不得臭不可闻?我没办法,今日只得来十泉街,与粪夫头子白五六摆茶论事。”

许无疾问:“粪夫的工钱不是由知府衙门拨给嘛?他们为何不满?”

刘闸官道:“徐郎,你是吏首的外甥,这里没有外人。府衙给粪夫们的工钱是每月五百文。实际发给他们只有三百文。这个月又赶上胡主簿的娘亲做寿,河务房要孝敬。就把粪夫们的工钱压到了一百八十文。”

许无疾立马明白过来,河务房的这群小吏贪了粪夫们的工钱。姑苏八百粪工,每月工钱便是四百贯。河务房的这群小吏每月能分走一百六十贯。

许无疾以前只听说过带兵的武将“喝兵血”。这是头回听说河务房小吏们“喝粪汤”。

刘闸官此言一出,宋吏首脸都绿了!刘闸官这不是在都尉司的上差面前检举他贪墨嘛?

宋吏首连忙跟一旁的许无疾解释:“贤侄,你有所不知。那些粪夫们不缺钱!他们本就从府衙拿一份钱。赶着粪车给百姓倒恭桶时,再收百姓一份钱。旁人是一鱼两吃。粪工们则是一粪两吃。里外里全是他们赚。河务房的经费紧缺,没办法只能从粪工的工钱上打主意。”

许无疾没功夫管宋吏首、刘闸官这些蝇营狗苟的事。他问:“闸官刚才说粪夫的头子叫白五六?”

刘闸官答:“没错。白五六这人四十来岁。自十三岁起就在姑苏城里当粪工,整日里臭不可闻。有道是千年的狐狸能成精。他挑了三十来年大粪,竟混成了粪工的头子。他最喜无事生非,领着粪工们闹事。”

许无疾心中暗骂:你们贪墨了粪工的工钱,粪工们讨要工钱竟成了“无事生非”。怪不得都说官衙里的胥吏是小鬼难缠。

不过许无疾对白五六这人很感兴趣。平日里粪工经疏香眼疏汛暗河。若有装着白银的圆木要放入暗河之中,粪工们再便当不过。白五六又是粪工头子。或许此人与十条龙有关。

许无疾道:“刚才刘闸官说摆茶论事?我早就听说过,姑苏人遇到纠纷,都是在茶馆摆上一壶茶,双方讲理论事。不如今日带晚辈去涨涨见识?”

刘闸官道:“成啊!不过徐郎你得小心些。白五六那样的粪工都是粗人。一言不合可能就会动手。到时候你说话要婉转些,省得激怒那厮。”

许无疾道:“是。晚辈听闸官的。”他转头望向宋吏首:“舅舅,您看如何?”

宋吏首连忙道:“好,你想去就去吧。也看看你的前辈是如何办事的。里面的学问大着嘞!”

许无疾问:“不知在哪里摆茶论事?”

刘闸官答:“就在氤氲楼。”

氤氲楼是十泉街最出名的茶楼。大小商人们谈生意,地痞们解决争端,都是在氤氲楼摆茶。

旁边一桌的顾寒儿、蒋琼等人听了个真切。准备一会儿跟着去氤氲楼。

许无疾不再说话,端起糖粥碗大快朵颐。吃完他一抹嘴,问宋吏首:“舅舅,你也跟着去吧。”

宋吏首道:“好,我也去。不过我跟白五六不熟。谈事还是由刘闸官出面。”

许无疾起身:“那咱们这就去氤氲楼?”

刘闸官放下手中的粥碗:“成。一会儿徐郎你进了氤氲楼,少说多听。在衙门里当差,免不了要跟地面上乌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多学学如何跟这帮下等人打交道没坏处。”

三人起身,走向氤氲楼。蒋琼等人则在后面悄悄的跟着。

不多时众人来到氤氲楼的大门前。大门口站着三十几个壮硕的汉子。这些人皆是短衣襟,小打扮,露出身上精壮遒劲的肌肉。

茶客们经过他们身边时,个个捂住了口鼻。

许无疾跟着刘闸官、宋吏首往里走时,亦闻到了他们身上刺鼻的臭味。想来这些人全都是粪工。

众人进得大堂,伙计迎了上来:“诸位可是白爷的客人?”

刘闸官冷笑一声:“呵,一个下贱的粪工,竟也装起‘爷’来了!我们是,他在何处?”

伙计答:“在二楼雅间内。”

许无疾等三人跟着伙计进得二楼雅间。雅间内坐着一个四十来岁,黝黑健壮的男人。此人便是粪工头子白五六。

三人坐定。白五六问刘闸官:“这两位是什么人?”

刘闸官答:“这你别管。咱们今日之论工钱之事。我们府衙河务房拿你们这帮人已经够优待了!你在姑苏城过活又不是一日两日。你该知道,城内出苦力的人,一个月最多能拿个百十文顶天了!平日里我们给你们三百文。这月河务房的经费吃紧,降到了一百八十文。你们就为这,就要闹得整个姑苏恶臭扑鼻,臭不可闻?”

白五六当即火了:“府衙拨给你们的是五百文!真当我们这些卖苦力的是聋子瞎子?平日克扣我们二百文也就算了。这月直接扣了三百二十文。你们这些当官做吏的无情,别怪我们这些粪虫子无义!索性一拍两散!等姑苏城到处都是粪臭味儿的时候,看上面的知府、同知老爷拿不拿问你们这些河务房的蛀虫!”

刘闸官语气缓和了不少:“老白。你今日是来摆茶论事的还是吵架的?事情已经出了,总要商量一个解决的法子,也省得闹得咱们都没脸!”

白五六伸出了手:“想解决此事简单,掏钱来。把这九个月克扣我们的工钱都给我们补上便罢!不然就等着姑苏变成一座臭烘烘的城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