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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不知他俩说了什么,但看柳溶月这面相儿,就知道大概没什么好话。
苏旭又吮了口料酒,他心中哀叹:你说我这什么命啊?“夫君”让人甩了,我还得跟着劝。这么看来,皇上选我当“贤妇”真真没错儿,圣上您慧眼识人!
正在胡思乱想着,苏旭忽然听到身边儿的柳溶月幽幽出了声儿:“其实你们早就看出来……我表哥心里没我了是不是?”
苏旭尴尬垂头,他并没有回答她。
柳溶月狠狠吸溜了一下儿鼻子,她双手环抱自己的肩头哽咽:“现在想想,其实我爹爹、我后娘、笑话我的仆妇,甚至诗素说得都对!表哥心里压根儿没我!他但凡有一丝一毫跟我共偕白首的心,这一年来怎能对我不闻不问……”
苏旭就见柳溶月双眼赤红地看向自己,她语音幽怨:“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所以你从来不提我表哥,即便说起日后和离,你也只是一门心思地算计着帮我搂钱!”
苏旭赧然垂头,默默对着手指,他不想点这个头,觉得那样不太厚道!
他当了二十多年男人,如何看不出沈彦玉一去不回、毫无音讯,那是摆明了要跟柳溶月撇清干系?可他越跟柳溶月相处日久,就越不忍心点破这丫头的情迷心窍!
他总想着,也许有一天,她男人当久了,自己就明白了呢?
好些事儿,得自己悟。
看苏旭久久无语,柳溶月忽然泪流满面:“是我傻!就是我傻!人家早变心攀高枝儿了,偏我还拿他当救命草!我成亲的那天真寻思过干脆在花轿里吊死算了!要不是你一箭射进来把我打晕过去了,没准儿我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可他呢?为了升官委身公主!他不是人!”
苏旭愣怔一下儿,又吞下去好大一口料酒,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了。
略想一想,苏旭居然有些欣慰:这么说我当时赌气射那一箭还真对了!要不然柳溶月你死得多冤?哎,这就是老天爷爷睁了眼啊!你就不该为王八蛋殉节自尽!咱就不能让王话痨他们打赌赢钱!咳咳……
柳溶月忽又怨愤:“苏旭!可你干嘛不跟我说?!你说!咱俩相处的这些日子,你是不是日日夜夜在看我笑话儿?天天腹诽我愚不可及?!”
苏旭一下子愕然,她这话说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明白,她这是气恨到了极处,只好找个最亲近的人撒火。讲道理说,他这些日子变不回去,天天有事儿没事儿跟柳溶月嚷嚷,何尝不是存了这个眼前人好欺负的脏心?
那就让她嚷嚷两句好了,也算一报还一报。
可柳溶月能嚷嚷几句啊?支棱起来不过须臾功夫儿,她自己又瘪了下去。
苏旭就见人家抱住膝盖啜泣得好不可怜:“对……对不起……苏旭……我不应该跟你发脾气……我知道……纵然你劝我……我也必然也觉得你是挑拨离间……是我自己傻……呜呜……就是我自己傻……哇……我怎么这么傻……天天被所有人欺负……”
苏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过来人似地拍了拍柳溶月肩膀儿:“月儿!不哭了。咱也不喝料酒了,再喝诗素要骂街了。咱下馆子去!哥带你去吃香喝辣!哥带你去喝梨花白!你表哥不是人,咱还不要他了呢。王话痨怎么说来着?对!就他那糠饽饽,甭想占咱这琉璃碗!”
柳溶月才不相信!她用手背擦泪,口中哽咽难言:“你骗我!咱哪儿来的钱去下馆子?哪儿来的钱……呜呜……喝梨花白?”
苏旭满脸无奈地从脑袋上拔了根簪子下来:“‘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你不是最恨这首《遣悲怀》么?来!今天自己做混账男子试试看。我跟你说,拿老婆的银子出去喝酒看戏做忘八端很快活的!要不然怎么天下男子都争着抢着做这忘八端?做了还要臭不要脸地写诗出去流传?”
他携起了她的手,还为她擦眼泪:“别哭了,哭肿了眼就没法儿出去逛了。你再哭!再哭我就带着诗素和王话痨去当忘八端!你想好了,我们出去花钱取乐,用得可都是你的嫁妆!”
柳溶月气得脸红跺脚,都忘了哭了:“苏旭!你敢!”
谁知胆大的苏旭居然破天荒地认了怂:“不敢不敢,自然不敢。”他从怀里拿出一块银子在柳溶月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做女医公主给的赏赐。哥挣钱,哥带你去快活!总行了吧?”
也不知为什么,柳溶月无端觉得知道自己让表哥甩了,苏旭竟然有几分心中窃喜的样子。不能吧?定是我看错了,人家苏旭就不是这样幸灾乐祸的小人!
其实得知柳溶月要对她那玉郎死心,苏旭还真有几分心中窃喜。
他最近一直发愁:倘若他俩哪天猛不丁换回魂了,柳溶月扭头奔了沈彦玉的怀抱。他不成全,柳溶月那儿不过去;成全了自己这儿难释怀,真正是两头儿难受。
更要命的是,苏旭还担心万一柳溶月没和他换过魂来,就去顶着他的脑袋瓜子去和沈彦玉玩儿什么分桃断袖,那他真是寻死上吊都来不及。
如今他俩竟肯自己决裂,细细想来,那还真是:美得很!美得很!
好容易哄得柳溶月明面儿上不掉泪了,苏旭立刻匆匆回了内宅。他今日立志,定然要打扮成个天仙下凡的模样,才好让柳溶月为自己心旌神摇!从此把沈彦玉扔到爪哇以西!
苏旭当时心情着实不错:要说这就是天交节气,时来运转,谁想到我还能有这么趁虚而入的一天。啊呸!是对手变节怪不得我!
那天,柳溶月独个儿站在厅堂,胡乱擦了把脸。
虽然被苏旭悉心地哄了,也感念他对自己一片关切之情,可得知挚爱负心薄幸,柳溶月哪能一时就转过弯儿来?她不过强打精神罢了。
正寻思着待会儿要和苏旭去哪里闲逛,她忽然听到门声一响,原来是赵县丞急忙忙从二堂送来一封拜帖。
柳溶月随手打开,顿时脸色苍白:那竟是沈彦玉送的请帖!精致信笺、华丽小楷,说是要请柳大人去藏春楼小宴,答谢他在宛平多日的照拂之情。
柳溶月心中狂跳之余,蹙眉问道:“藏春楼是哪里?”
王话痨掩口好笑:“大人这都不知?这藏春楼开在鸣玉坊。可是咱们宛平县有名的秦楼楚馆。我说大人,您要去咱可问明白了,这回是沈大人请客吗?您要知道,去那儿吃一顿,可够咱家过半年的。”
柳溶月听了这话,脸色更白。
她心中好恨:表哥!你负心薄幸也就算了!如何还要带着表妹的丈夫去逛窑子?!
气愤至极,她真有心将拜帖撕了,可是手指到处,她又心软含糊了。
说到底,柳溶月和沈彦玉究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她其实很想亲口听表哥解释……他负心薄幸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他有苦衷呢……
她运气半天,恨恨一跺脚:“也罢,我去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你同我有何话说?”
赵县丞看大人脸色不好,也趁乱匆匆跟去了……勾栏瓦舍……
等打扮得花红柳绿的苏大奶奶香味扑鼻地走出三堂的时候,他才知道柳大人竟然自己出去了!及至看到了柳大人匆匆离去时掉落的那份拜帖,苏旭嘴角抽搐、心中大骂:沈彦玉!忘八端!老子好容易抓把好牌,你又要给老子劫胡不成?!
苏旭正在暗气暗憋,不提防西厢门口的媚娘娇滴滴地笑:“喲!奴正纳闷儿,自奴进门儿,大人不图新鲜不爱陪我也就算了,怎么如今连奶奶也撂在房里?”
媚娘自在宛平一病不起,得了苏旭的照拂,很是安分守己了几天。无奈眼瞅着柳溶月对她视若无睹,每日只是拽着母老虎唧唧哝哝。媚娘要强!难免不忿!
苏旭正要呛回去,苗太太却风风火火地找上了门儿:“奶奶啊,天到这般时刻,我家那死鬼却突然陪着大人鬼鬼祟祟地出去了。公事不是都办完了吗?您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一肚子闷气的苏旭先看看媚娘、再看看苗太太,他眼珠儿一转,忽然计上心来。
如是,苗太太和媚娘就见大奶奶含泪含愁地亮出了手中请柬,大美人以帕捂脸,语声幽怨:“他俩……其实是相携去逛了窑子……”说到这里,苏旭特意瞥了媚娘一眼:“咱大人宁可出去听曲儿也不要你在家弹唱……妹妹啊,我都替你屈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