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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乱后第二日,夏州刺史府某位无名小卒的新妇早早便候到门外来。外间夜色浓重,独独刺史府灯火通明,像烧了满膛的柴火,热得令人难受。高卢氏反将芦花填的新袄裹得紧些。那本是她娘家的嫁妆,上月里东拼西凑仔细做了,宝贝似的抬到朔方来。在家穿了浪费,州城戒严又出门招摇不得,大红喜服就这么在床头积了月余的灰,如今拿出来,也不过是掂量它暖和,怀里的烙饼能多保留那么片刻的余温。踮起脚朝里看看,她又打个转,火光照在脸上,映出三层肿眼泡、一双乌紫唇。通红的新衣沾了饭菜味儿,她也不再是娘家的小女儿了。甚至于短短两天之前,她险些就要变成寡妇——
夏州祸乱当日,高如进第一个逃回家中,却也第一个匆匆离开。妻子再未能见到他,连他行将护送重要人物北上的消息也是同僚传来。夏州以北,那就是丰州。丰州再北,便是燕国。便是听到过苏大将军大败敌军的消息,对如狼似虎那些个燕贼的畏惧,仍旧深入骨髓、久不能去。可她此刻站在空空荡荡的长街上,却好像忘却了不久之前此地的一场大乱,看不见周遭还未清扫的满地狼藉,听不见如今城中万籁俱寂。门卒瞧她眼熟,心有余悸却连搭话都不敢。于是日出东方之时,她终于忍不住跑到东角门去,这就正瞧见了某个将要阖门退回的身影:
“请等等!劳驾!奴是县尉高如进的妻,想来送行,有些干粮……”
那人闻言转过脸,一张清秀的面孔衬在灯火晨曦之下更显出几分慈眉善目的神性,他手中甚至还拎着串佛珠。高卢氏登时却怯了,冒犯刺史府衙,惊扰九天神佛——她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了。往后一退,脸儿一低,她自然就错过了对面下意识远眺追寻的一眼,跟着就信了对面一番鬼话:
“原来是嫂子。实在对不住,”江钊甚至对她一揖,“近来事多,人手忙,您也晓得。高县尉立过大功,更得了上官青眼,现下只怕还得在前堂忙几日,顾不得回家的。府上有公出,吃喝不愁,粮食贵重,您拿回去孝敬公婆,也别委屈了自己。”
他口称嫂子,既说高如进不必北上涉险,又句句真心关切,高卢氏哪能不安下一颗心呢。“阿弥陀佛。”新妇便连连致谢,“只要别是去那鬼门关就好!都说鬼怪见了燕人都要躲着走,别提那姓‘火’的……戒严时候到处传什么瞎话,说那冤家吃了苏将军大亏,马上就要来报仇……青天白日,吓死个人!”
她如此絮絮叨叨舒了口气,又将怀里的烙饼拍拍,很小心的,说如今兵荒马乱,能匀出这么些能垫肚子的扎实货可是不容易,要是她丈夫去了丰州——那荒凉地儿,更是连这荞麦面都没得吃——得是刺史大人看重他衷心,一切万幸!
此时此刻,县尉高如进护送宣清长公主,已经快要离开朔方。
宣清长公主的身份,能不伸张就不要伸张,否则大战在即,和亲公主先赶来待命——这算什么道理?所以同行县尉也只能得走得不声不响,连自己妻子都不能知会。哪怕长公主贴身一路随行的丫鬟,生起病来发了烧走不动路,也只能被暂且抛下。这不,江钊才为其请了位针灸大夫来,后脚遇上高卢氏,随口打发几句;又有镖师送上门来。对方听他通过名姓,当下眉头一压,不知有何过节——或许是为了午献。大镖局有名镖师与午县令称兄道弟,却在关键时候背后捅刀绑架了对方的小儿子,这事江钊听长公主念叨过。如今午献经查证一切清白,已放回宁朔县官复原职;江钊自己则积功留在了刺史府内,自此不必再惦记县令的肥缺。两全其美,自然不必再无端树敌。所以不光要笑脸相迎,还得拿出连日来接待老百姓求告的亲切样子,张口先请:“尊驾……”后者却不肯受,下巴一收,冷眼只将他一扫:
“长公主,还在这里?”
江钊只笑:“顺化县新得了处铁矿,听闻虔金号借了午县令荣光,有大生意要做,自然不必再北上;官家的事,有专人相护,也不须尊驾操心。”他甚至让出条道来,好似真心要带路引荐般,“尊驾功德圆满,可需要去孙刺史面前,讨个赏?”
“我有样东西。”
韩告说着,自怀中小心取出一方丝帕,打开来内里是一对翠玉耳环。颜色浑浊,切工敷衍,绝不像是长公主所用之物。果不其然,他说的是:“要还给,长公主身边的一位姑娘。”江钊便奇:
“你既知长公主……又怎知,她还留在府上?”
韩告道:“我卜了一卦。”
刺史府才被暴民们通了数个窟窿,这节骨眼最忌讳消息走漏,饶是江钊也不由得紧张,却不想听到这番不着边际的说辞。韩告见他不信,又道:
“我还卜出,她今日要离开。正好,就在现在。”
木棠本在病里,经过前晚那样一闹,自然轻易不能成行——这是顺理成章的推断;小丫鬟又是个劳碌命,哪敢当真休养生息——这也用不着猜。对面用算卦来敷衍,显然是不欲多言。江钊便先行离开,问同僚借了件羊毛大衣,又问府上讨了匹送信的良驹。如此心意,韩告却一早就置办全了——商队毕竟要留在夏州,有更多可以灵活支取的宝贝,不是么?
显然这大镖局的镖师有志广结善缘,一县之长要称兄道弟,长公主身侧的丫鬟也要抓住了不放。江钊倒真有些敬佩他了。午后他们离开时恰巧碰上自家妻子携女儿前来,她不过匆匆擦肩而过掠过一眼,却信誓旦旦:“不为别的。”她神秘一笑,见丈夫半懂不懂,又补一句,“夫君没看见,那镖师瞧见那姑娘的时候,眼睛止不住总是在笑。”
“她尚未及笄。”江钊大惑不解,“韩镖师,至少二十有五。”
“去丰州一路还长着,”江万氏意味深长,“有些事情,谁知道呢。”
韩告却已经后悔。
夏州冷,丰州更冷;夏州荒,丰州更荒。夏州的冷是迎面燎来的刀子,丰州的冷是蚀肉浸骨的懵怔。即便他这等边疆长大的也遭不住,整个身子好像要被恶风吹透吹化,直恨不能给座下马儿添了双翼,赶紧去追上长公主的行辕,好脱身回朔方暖和去。他们行了三天两夜,拒马远望,却尽是荒漠连天。别说夏州那样零星的镇甸,连个狼影子都瞧不见。是他们走岔了道,还是长公主遭了劫?将腰间佩剑揣在怀里,韩告执缰的指节发紧。卢镖头劝过他,郭爷劝过他,是他不知为何吃了秤砣铁了心,一门心思要挨冻去,如今看来,却好像反倒吓着了她。似宁朔祸乱当夜,急功近利、贪得无厌、胆大包天、刚愎自用,那般千载难逢的人物,如今为何裹紧被子缩在车厢里,连日来甚至没有半丝声音?
昙花一现,或是他看走了眼。
走过石子岭、绕过胡洛盐池,又一片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他们第一次逢着行人。此地临近丰州州城九原,天气却反倒转暖,韩告鼻子灵,更嗅得出稀薄的血味、和烟气。横剑立马,最好眼前能是官军;来者却不过一匹马,一对夫妇。马是矮马,肩长股肥;人为逃荒、满目萧肃。据说西受降城的合攻早在月初就已然开始,连夏州四县都因此乱得不成样子,偌大一个九原郡,迄今只逃出来这一对夫妇?
韩告没有收回宝剑,时值黄昏,暮色四合,渡鸦飞远,夕阳一线落在来人眼前,又缓缓西移掠过他刀剑寒芒。对面有人便喊:“燕狗!劫道!”矮马立刻吓得蹬蹄、甩脱了所负箧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扔了满地。大多是书本册页,还有些衣衫家当。韩告按住座下也跟着奋蹄嘶声的百色马,静静将长剑还鞘。刚才那下颠得不轻,车厢内如何昏昏欲睡都该瞬间惊醒。可后来依旧没有人下车,就如对面那家丈夫晚间安营扎寨时坚持坐在十丈远外,不知是为散落的行装生气,抑或心有余悸。扫去骆驼刺,折来些梭梭草,这夜草草将就的篝火边,只有那陌生妇人肯过来与韩告挤一挤。她长一双三角眼,因烟气微眯起来,却仍旧精神得近似泼辣;约莫刚过了三十岁,脸上仍肥嫩有肉,两颊经年受风却满是血色,像是既吃喝不愁、又饱经风霜——这样当家妇人自然不好惹。她丢下丈夫丢得果断,大踏步又迈得宽阔,到篝火旁一屁股就坐下来,还不忘用那变了调的延州口音抱怨:
“净是些没用货色,非要生拉硬拽着当宝贝。你别管,我也不给他收拾,就丢在这儿喂老鹰去!都不做教书匠了,你说说,要那纸儿本儿的,还能有什么用!”
韩告从没有想要帮忙,更不觉自己方才悍匪一般的恶行恶状有所冒犯。那妇人不曾与他论理,摘了雪帽松散了一头乌发,抖抖肩又靠过来:
“荒郊野岭能见着人不容易!刚还以为撞见了燕贼——嗬!怎么没把那姓袁的糊涂家伙吓死过去!说是怕那群狼崽子,拖家带口地跑,可要是路上反而遭了燕贼……倒也算清闲了,省心!免得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从临真大老远跑过来,如今又大老远奔回老家投亲戚去!”
她声量高,叫得乌鸦都歇不住脚,袁先生更是叹气又摇头,赤果果又那副老学究派头;该想要再离远些、荒郊野外的到底又不太敢。做妻子斜眼瞧了仔细,当下竟然愈发矫揉造作,整个人都快要贴到韩告身上去!兵荒马乱,笔杆子靠不住,还得是能拿刀使剑的让人安心。她如此娇声嚷着,韩告却只管一闪身又躲到篝火对面,再拿话来堵:
“苏大将军已经打了胜仗。火拔支毕末日将至,有什么好怕?”
“我家大老爷占卜,卦象可不是这么说的。”袁家妇信誓旦旦,“你是外乡人,没听说过、更没见过那群狼崽子。尤其那领头的,狼王转世,当年杀得整个燕国寸草不生。要不燕人怎么能没地去、没饭吃,讨要到咱们家里来?欸呀,前些年呢,那也是来了位大将军,和如今一样多的人手,一样大的阵仗。也说能干得不得了,每天一场胜仗地打,搞得娃娃们天天上街放鞭炮,一个人影都逮不着。最后呢,还不是让人狼王一刀砍了去。一个燕人,抵咱梁人两个高,手一捏,马都能被捏死!何况奴家一个小小女子。”
她说着蹲步兔子似地赶上前来,脸一变,忽而又笑:
“不过,倒也是亏的有那些燕人,杀得城里城外尽是些没爹没娘的小娃娃,要不就姓袁的那本事,上哪能当爹做娘地充学究去?我跟着他,早晚得饿死。你这有本事的还是不一样,去了参军,给人保镖,吃香喝辣,倒也不愁——你为这个,专门上赶着往战场去?”
韩告烦闷之至,已经不由握上了剑柄。袁家妇跟着落眼,不知怎得就在火光凛冽中看清了他腰间那块大镖局的令牌。嚯!这下更了不得,干脆一整宿都没得睡!袁家妇不知怎得就打定了主意,非要雇韩告保他夫妻二人回延州临真,甚至跑去翻出了压箱底的狐裘大衣来做报酬。狐裘一匹值千金,韩告并非不曾心动,但他到底还是拒绝了,且借了神明之口——否则如何劝得动?所谓数术,他自认也使得一二。京中临行前亦曾起卦排盘,占者一如不远处那位童生所中,也是凶象。只他不信罢了。且不仅不信,现下还又卜一遭:否极泰来,无往而不利,袁家妇亲眼瞧着。如此再踟蹰不前,还能所为何来?
“那、不然,还得问镖师老爷,借点东西。”
此地已经极北,又近深冬,酉时日落,辰时日出,足足七个时辰都陷在黑夜里,轻易不可琢磨。袁先生离得远、木棠藏得深;一个担惊受怕,一个大病初愈,更是不知何时便已先后睡着。狐裘大衣终究却还是被留下了。该是“被马儿跌落在了地上,不曾仔细瞧见”。
“几家娃儿拼出来的谢师礼,他本也当不起。”
何止当不起,做丈夫的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注意行李中少了什么,第二日糊里糊涂告别了就走;木棠好像也不曾注意车厢内多了件什么宝贝,顺手也揽了裹在身上。可是多亏了这张狐裘,就在朔方郡门口换了他们轻松过关。彼时已当落钥,他们从西面偏门而入,顶班的老衙役玩忽渎职,含饴弄孙正乐得自在。西门出出进进向来也就是些去右威卫营里做工买卖的本乡人,杨绰玉那般阵仗已经是数月不见,他自然不认为就在同一日还能再出现如此意外。在城门口帮忙盯稍的老妪则和他不同,远远瞧见了马车先点头哈腰,等见了狐裘更是眼睛都直。“这几天暖和起来,穿不得这个。”她回头瞧瞧无暇他顾的自家老头,上手将车帘阖了严实,小心叮嘱,“哪家的千金呐,打量着看胜仗,瞧相好来的?京里来的亲王大人最忌讳这个,才闹出了人命来!可赶紧、别显摆风头,住一宿心意到了就回家去吧,啊!”
远远的,十数人的民工队将要回来了。等完了这一波,城门该彻底落下,身后老头子也哄劝着孙儿,已经在磕鞋底了。老妪便赶忙将马一拍,还指明了客栈方位。京里来的亲王大人虽说最恨军中儿女私情,连右威卫的大将军都说杀就杀。可方才她提到“相好”之时,那小姑娘忽而掀了侧帘,似乎有千言万语想问,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只那双杏仁般圆润的眸子满溢了泪水,有一瞬亮如天边群星。老妪竟然福至心灵般,回想起自己年轻时,那些有悲有喜的好时候。那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哪能和当兵的大男人相提并论。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乐意做什么便由得她们去。她们幼稚却明媚,总该有用不完的好运气。
时年二十有七的韩告,好运则早已用尽。
城内现今只开着一家客栈,寡居的老板娘脾性乖僻,这几日正和儿子为娶媳妇的事怄气,厅堂里伙房中乃至饭桌上,你来我往都不绝于耳。老板娘骂:“人家新丧父,这时候你也有心思去占便宜?”小掌柜就嚷嚷:“真心实意的,谁在乎这个?”老板娘又拿时节特殊来吼:“自顾不暇,都没成家立业你还有空想东想西!”小掌柜却不以为然:“年纪轻轻的,谁又在乎这个?”当后来老板娘催着儿子参军,反被后者拿蔡筑之死来回怼:人右威卫那左郎将,大将军!寻常动个心思就能丢了命。她儿子若进了军队,还能保得住自个脑袋?“那是荣王殿下新官上任三把火,右威卫可从没这种事。”老板娘说着摇头,“是可惜蔡将军……但也该他活该!和燕人搅和在一起,准没好事!”
“那儿子瞧上的又不是燕人……”
“你要是敢和燕狗混在一起,老娘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老板娘将筷子猛地一拍,连韩告都被吓一大跳。小掌柜的用鼻子哼出口气。面色苍白有如阴山积雪,愁眉苦脸好像已经断了双腿的,却又是木棠。或许韩告的猜想并没有错,她的确已经有了意中之人,就在那位荣王殿下身边。她主家本就是荣王殿下的妹妹,寻常往来不少,一时情动也是在所难免……可她才不过十四岁!
十四岁的木棠却已经敢学小掌柜的翻窗。
九原少有外乡人,这城中最大的客栈也不过只一层楼七间客房,东西及南面围起,当中庭院为防寒加了门墙屋顶盖成间小小饭堂,伙房则单独修在后院里头,免得烟熏了来客。老板娘母子睡在东面两间厢房,木棠和韩告则在最西面挨着院门。西墙窗户再一挑,跟着就是暗巷。韩告将床挪去窗沿墙根下,才眯了眼、没多时便听见些窸窣响动。先是猫叫——模仿得拙劣;后是脚步——落得轻悄。二十五步,将将够从东厢到西门——是小掌柜,大约夜半私会情人。韩告没心思搭理。但接着,风声也吹进隔壁窗扇——
是木棠。韩告站起来,只一步就跨出窗去。正是夜深,目之所尽处不见丁点灯火。他一袭黑衣侧身而立,墙角相拥低语的有情人不曾察觉,跟着也跨坐上窗沿的木棠更不曾留意。一袭单衣,未着鞋袜,她披散着头发甚至探回身去又要够什么——或许是那件狐裘。不,她只是抓着了自己放在案上、干瘪的一只小布包。宣清长公主随身十口箱子,虔金号满载了三辆马车,小丫鬟全部的家当却只有这么一只布包,半斤都用不到。韩告只见里面有一本书、一支笔,或许还有些衣衫首饰,至少值得她在夜半仓皇逃跑时仍不忘贴身清点仔细。围攻西受降城的战役已然打响,就算九原尚未全城戒严,城门也毕竟申时便关,到巳时才会再开启。远方时而亮起火把,或是巡街的右卫兵士。小掌柜与他意中人皆是九原土生土长的良民,便是遇上了也不怕。可木棠又为何冒险,又是想去哪里?
这十天旅程,她几乎什么都不曾做。不出声、不露面,万事顺其自然,就像一团空气。韩告甚至主动提议,送她去刺史府求见早该到此的宣清长公主,她那时也不过低了脑袋,仔细要数自己荷包里还有几个铜板。离家出走容易,认亲归位要看命。依孙刺史的态度,随行县尉多半不会为她出头作保。见不着荣王殿下,长公主今夜就还得寻回来与木棠挤在一处。所以少不得找家客栈,要间屋子。韩告明白她担忧,更不曾让她破费,她看似受宠若惊,后来却到底连句“谢谢”也不肯说。是宁朔那夜惊得狠了,还是镖头那一巴掌打得重了?她缩手缩脚、做了一路乖顺的哑巴,却在到达九原的第一夜,爬窗要跑?
或许正是要去荣王身畔,寻她那位“二哥”……
该是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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