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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要管我,谁拦我,谁就是想死了!” 众人惊讶之际,陈瑛竟晃悠悠朝后院走去。陈瑀又是一惊:那里有李春从杭州弄来、准备送往汉王府的三个美人,老爷担心纪纲那个色魔生事才暂时留在陈府里,不想,老爷大醉后竟起了花心,天哪!怎么向汉府交差?那恶虎般的二阎王还不把老爷生吞了?可又有什么法子,竟眼巴巴看着老爷自己奔阎王殿去了。
“勉仁,周新何许人?”三天之后,永乐暴风骤雨般的怒气早已在繁杂政务的丛脞中烟消云散,找狱词而不得,心绪烦乱,在武英殿便殿和蹇义、金忠、夏原吉、吕震等几个尚书,杨荣、黄淮等阁臣说起了前日之事。
“广东南海人。”杨荣不知皇上什么意思,只简单答道。 “这几日晚间朕总睡不踏实,常见一绯衣之人仗剑立于日中,似曾相识,却不凶恶,问是谁,答曰:南海周新已为神,愿为陛下惩治一切奸佞小人。” 只这一句,几人已明白了皇上的心思,默默低下了头。 “周新倚仗朕的宠信,直言多年,无所顾忌,也是朕一时激愤,枉杀了一个往日的勤廉包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朕到现在还不甚了了,狱词也找不到,这其中还有诈吗?马 云再去问问。”
周新在殿上已讲得明白,因惩治李春而遭诬陷,该惩戒谁就惩戒好了,陈瑛作的狱词也无甚用。臣子们各有心思,大殿内一阵沉寂,君臣都有些尴尬,不知此话说到这里该往下怎样进行。那狱词就能为周新昭雪?还是拿了陈瑛、李春,还天下一个真相?皇上心里想不想拿陈瑛大家没底,但几个大臣没一个不希望陈瑛倒台的。与纪纲狼狈为奸的陈瑛倒 了,单剩一个纪纲毕竟好对付些。一旦有人发难,群起而攻之,那个残暴、奸佞的好色之 徒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还是永乐打破了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僵局。 “朕杀周新之时,为什么诸位都不说一句劝阻的话呢?”又是一句让大家瞠目结舌、无法回复的问话。那场合,谁能劝?劝也劝不住,谁劝了也是白饶一命,徒增了皇帝怒杀忠臣的恶名。还是蹇义老到,拱拱手,苦笑道:“斯时,陛下天威震怒,万钧雷霆,哪容得臣等进言?连本该复奏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三法司都三缄其口,我等上言,岂不 是火上浇油,于事无补啊!”
永乐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你们深知朕的脾气,火一着起来,就很难熄灭, 有时候反倒会越扑越旺。朕也知道这个坏脾气,一辈子了,就是改不了。再有这种情势, 还是不要和朕抗声直辩,私下里,同僚聚会也说着大家点。”
找不到狱词是必然的,不过,马云倒也不是空手而归。他去时,陈瑛不在,因奉圣旨而来,谁也不敢怠慢。右都御史吴中命人再仔细寻找,根本没有结果。陈瑛毁掉狱词一事他哪里知道?吴中有些发傻,直至把司务、经历、都事、检校、司狱一个个找来询问。司狱见事情越闹越大,不敢隐瞒,才说是陈宪台命他烧掉了。一向和气的吴中再也不和气了, 瞪起眼睛大骂:“混账东西,作死都不等天亮!绑了,押往皇宫。”憋屈了多年的吴中, 没法拿堂官陈瑛出气,抓住了把柄,就拿这个司狱泄火。
“吴大人,那天小人当值,陈宪台的管家来,硬逼着烧了的。” “空口无凭,怎么向皇上交差?” “陈宪台的字条在。”司狱当时还真留了个心眼,哆哆嗦嗦掏出了陈瑛那天的字条,虽歪歪扭扭,是陈瑛的字迹千真万确。吴中心里一阵轻松,既庆幸陈瑛留了证据,自己能交差了,同时也在暗暗高兴陈瑛的总宪到头了,自己多年的等待就要有出头之日了。
陈瑛的字条果真让永乐怒火万丈,他“啪”的一声将字条拍在御案上:“小子就是这般忠心耿耿吗?着锦衣卫速速逮来,朕要亲自讯问。”
“皇上,”杨荣心中兴奋,陈瑛的末日到了,一张字条审不出什么,要稍待几日,造造声势,把这个恶魔的罪孽一股脑抖落出来,扳倒他,叫他今世不得翻身。
“事情还没有搞清就抓人,臣担心又弄出一个周新来。”冠冕堂皇的言词,替为皇上卖命的权臣着想,永乐还挺满意。
吕震面无表情,陈瑛倒不倒台于他干系不大;杨溥瞥了杨荣一眼,未能猜出杨荣的深 意,显出不满之色。
蹇义思虑深远,暗暗称赞杨荣的机谋,顺着杨荣的话道:“皇上嫉恶如仇,为臣替陛下高兴。刚刚皇上还说了,动怒之时要我们劝住,所以勉仁就劝了。周新已死,陛下既知他冤,狱词在与不在都不重要了。倒不如少待几日,看看陈瑛还有什么恶作剧揭出来。”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金忠更是看到了由周新之死而致的陈瑛由盛及衰的转机,“臣也赞同蹇公的说法,少待几日,听听群臣的反应,皇上心里就有数了。”
众口一词地观察,倒让永乐犹豫了。陈瑛曾是他最信赖的大臣,残忍、刻薄、诡诈的毛病尽人皆知,可这些年,他在除奸治贪上为朝廷做了数不尽的大事,虽有希旨的毛病, 也是忠心可嘉,得罪了不少人,一直以来骂声不断。皇太子对陈瑛所行曾与规讽,可汉王、 赵王私下里都没少夸陈瑛善辨忠奸,雷厉风行。那就听听大臣们的反应,倘若真有危害皇朝的事,视罪轻重再定,也不能因保一人而坏天下。
“那就依诸位所言吧,”永乐表情淡漠,明显地处在矛盾的心理当中,“耽搁些时日也不是坏事,陈瑛毁灭证据之罪,着其闭门思过,都察院之事暂由吴中代理。”
想不到,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竟是永乐从未想到的光景。臣子们起着哄一样,弹劾陈瑛的折子如雪片一样飞进大内,有奏他以积案弥久敲诈勒索的;有奏他唆使爪牙到其他衙门闹事的;有奏他草菅人命,治罪一人而牵连数百上千人的;有奏他把得罪自己的忠臣说成奸臣的;更有甚者,说他奸杀孕妇并剖腹食胎;私建宫殿,强娶民女;家中饰物多有龙 凤,图谋不轨;怎么连高煦也奏他私纳娼妇、品行不端……种种恶行,不一而足了。
设若十几天前抓了陈瑛,陈瑛辩一辩,皇上心一软,念及其旧日功绩说不定也就放了。 这样一来,群起而攻之,皇上就是不想治他的罪也说不过去了,杨荣退一步的“墙倒众人 推”的除恶计谋大获成功,一向沉稳、寂静的杨溥这时才纳过闷来,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深深叹服了杨荣除害的远见。秋风扫落叶般飞来的折子,让永乐不得不重视起来,思虑陈瑛的去留了。
永乐重新把几位重臣和阁臣召到武英殿便殿,表情凝重,两眉簇拢到一起,他还是不大相信,往日的忠臣,怎么突然间就有了这么多劣迹,可恨到发上指冠,不死就不足以谢 天下的地步了?
“朕没有想到,弹劾陈瑛的折子竟让朕应接不暇,”永乐叹了一口气,“还是那句话, 朕不能以一人而坏天下,卿等以为如何处置?”
嘿!陈瑛的哪一条罪状不够把他投进天牢的,让他也尝尝牢狱之苦。可罪证面前皇上却不说抓人的事了,倒让臣子议怎么办,蹇义、金忠、杨荣等人又疑惑了。
多日来,不,应该说是多年来,除了皇上,有几人不想将这个凶残的恶魔送上绝路, 去除官员百姓心中久聚不散的阴霾,让永乐朝的阳光更加灿烂?这些日子,褰义等人心照不宣地没少下功夫,动员御史、给事中、受冤屈的官员写折子。开始,大家还心有余悸, 担心皇上变卦,后见紫禁城里没有声音,胆子也就越来越大,才形成了狂风中雪片般的气 势,有些罪证虽指责的言过其实了,但其草菅人命、罄竹难书的罪孽,叠加起来,杀他三回也够了。就当下千夫所指的声势,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当一队队男女老幼血迹斑斑被人押解着、哭嚎着、冤声直上干云霄的时候,别人已不忍多看一眼,可陈瑛依然谈笑风生、熟视无睹,其残刻之心世间少有。陈瑛自有陈瑛的说 辞:他们若不是奸臣,难道我们在朝的是吗?
蹇义流泪了。 他在吏部十几年,许多官员包括周新都是经他手莅任的,在陈瑛的手里就成了奸臣、逆贼了。别的不说,就陈瑛祸乱天下、嫁祸忠臣一条就已死有余辜,但蹇义话到嘴边又打 住了。黄淮、胡广、杨士奇也选择了沉默。
“陷害周新之罪且不说,几个奏折中都提到陈瑛僭越和大逆不道之罪,这两条若查之属实,陈瑛之居心何在?皇上还愿把此等凶恶的逆贼留在身边吗?”金忠自然比旁人敢说 话,再者,他对这个暗附汉王的恶魔痛恨已久,从保全太子的角度也要除掉。他翻看了皇上递过的几个折子,虽不解汉王为甚要劾他,总之,此人是到了该死的时候。
金忠如此激烈地议论,还是让永乐有些意外,是不是保全陈瑛一命都难了?但他还是讪讪地言道:“朕不会袒护罪人,也不愿冤枉好人,众卿有何言论尽管说来。”
金忠开了头,皇上略带歉意的表态,大家就好说话了。蹇义续上了刚才的话题,一上来就义愤填膺:“皇上知道李贞的案子,陈瑛把都察院都开成了陈家店了,凌驾于五府六部之上,唆使一群爪牙到处为非作歹,把别的部院搅得鸡飞狗跳,一惊一乍,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大明没有王法了呢!”
“皇上爱戴大臣之心令臣下感动,” 夏原吉虽也恨透了陈瑛,但他一向和气的秉性, 喜怒不形于色。他语气平淡,平淡到他似乎对陈瑛没有一点成见,“记得皇上在群臣面前 多少次提醒,为人处世要有古大臣的宽宏,嘴尖舌薄殊非大臣之道。然陈瑛之尖酸刻薄、 残害生灵的恶性看来已不可逆转。谁说也无用,依然自行其是,拿皇上的话当耳旁风,荼毒善类则每每有词,不知其包藏多少祸心?皇上薄惩也是在给他提个醒。”
原吉“薄惩”的话语轻松中却有着千钧分量。杨荣等阁员听了几位尚书的议论,也不再沉默,就自己所知陈瑛陷害大臣及违法之事也讲了一些细枝末节。
永乐深知,这么多年,陈瑛替他削峰填谷,处理过无数连他自己都深感棘手的事,于他的耿耿忠心他也心知肚明。然佞幸之臣的通病就是承欢于上,奸险于下,私下里干了多少恶事你皇上也未必清楚。大臣的劾奏,汉王的密折,今天几个亲近臣工的议论无不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众怒难犯,百姓是朝廷大船的水,大臣是皇上的水,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原想着把陈瑛的事通报给几个部院和内阁大臣,简单议个罪就是了,从心里讲还是不想杀 他。现在看来,简单了不行,护是护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