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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湘悚然一惊，连忙请女人到屋内一叙。
现在韩湘黄鹂没有继续住在裴度府上。
裴度毕竟是宰相，位高权重，朝廷机密甚多。
之前他们暂驻于此，是出于私人感情，裴度对他们多有照顾。
如今他们为了查案，和其他的察事郎互通消息，在宰相府进进出出，多有不便。
而且寄人篱下终究有些不自在。
好在黄鹂有钱，于是租了一间院落。
此处距离裴度府并不远，一般人也不敢造次。
这位神秘夫人来造访时，已经夜半三更。
韩湘打量四周，未见可疑人影，这才关好门窗，小声问道：“敢问夫人，姓甚名谁？何方神圣？”
这位妇人面色复杂，说：“我叫林淑珍，潮州人氏。”
听到潮州二字，韩湘精神一振，因为柳泌便是来自潮州。
林淑珍似乎有些羞于启齿。她过了半天才继续说：“以前我，唉，我是柳泌的相好。”
柳泌是个出家的道士。
裴度调用朝廷力量查过柳泌的出身，他名下没有任何妻儿子女，长辈早已经去世。
如今柳泌贵为国师大人无数人想跟他攀一门亲事，也有很多美女自荐枕席，不过柳泌只忙着炼丹，对所有美女都不正眼看。
从未听说柳泌有什么相好的。
而且这位夫人年纪太大了一些，都可以当韩湘的娘了。
韩湘问道：“此话怎讲？”
林淑珍幽幽道：“二十多年前，我是……是一个青楼女子。柳泌曾经照顾我的生意。他出手极为大方，后来他把我赎了出来，但是没有给我名分。我自知出生烟花之地，配不上他，没有多少奢求。一年后，我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非常高兴，买了一栋房子给我，派人照顾着我们母子。那段时光真是令人怀念。”
韩湘道：“我还以为柳泌无父无母，无儿无女……”
林淑珍继续说：“我儿子长大以后，和柳泌长得越来越像。到十几岁的时候，他几乎和柳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柳泌把我儿子带走了，说是要带到京城去闯荡，谋个好出路。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我儿，好在我儿每年都会给我写信。我思念得紧。可是根本不知道我儿在什么地方。那柳泌偶尔回来，说我儿现在前途似锦。”
韩湘问道：“那你为什么说柳泌杀你儿子？”
林淑珍突然流下泪来：“今年我没有再收到我儿的信件。后来我听到柳泌无启之人的事迹，说柳泌被五马分尸死了，但是七天之后重生。人死怎么可能复生？这时候我就知道了，死的是我儿子，活的是他！他牺牲我儿子，证明他是无启之人，证明他能炼制长生不老药，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
韩湘恍然大悟。
调包计的关键之一在于找两个相似的人。
柳泌的儿子和柳泌本人长得像。如果再化妆，那旁人自然难以分辨。
“按照您的说法，被五马分尸的是您的儿子，重生的是柳泌本人？”韩湘问道。
“的确如此。”林淑珍道。
“可是假柳泌在五马分尸之前，还和众人热情地打了招呼，脸上毫无畏惧之色，仿佛认为自己真的能重生，所以视死如归。当时有那么多人，也无人限制他的自由。如果假柳泌是您的儿子，他若是不想死，只要大声说出自己的冤屈，那他就不用死。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这是为何？”
韩湘对突然冒出来的证人保持怀疑，担心这位林淑珍像是杜式一般的人物。
“唉，可怜的孩子。他是为了我。”林淑珍哭道。
“此话怎讲？”韩湘问道。
“我和我儿相依为命。为了我儿子，我甘愿赴死。我儿子对我，也是一样。想必是那柳泌用我的性命威胁我儿子，让我儿子配合他瞒天过海，实施阴谋。我儿不得不从。换过来，如果柳泌用我儿子的性命威胁我，我自然也什么事情都肯做。正因为柳泌需要我威胁逼迫我儿，所以我才能苟活至今。不然的话，柳泌早就把我杀了。”
林淑珍掏出一个包裹，包袱中珍藏历年书信与写真容像，是她和她儿子的肖像。
她儿子和柳泌长得果然有几分相似。
而这些信件泛黄枯燥程度不一。
有的一看就是十几年的老物件。
有的还挺新。
不过这些信纸都被折过许多遍，想是林淑珍经常翻阅。
“林夫人，恕我直言，如果我是柳泌的话，我已经利用您儿子实施完了计划，肯定要杀你灭口。因为您会泄露他的机密。可您却好好活着，这不像是柳泌的风格。他思维缜密，而且残忍无情，应该不会放你一条生路。”韩湘冷静分析道。
“唉，他的确是想杀我，派了好几波杀手。本来我已经死定了，但是有一个江湖侠客救了我，我问他高姓大名，方便日后报答，他说他姓徐。”林淑珍说。
“原来是徐七徐兄！果然依旧行侠仗义。”
“他告诉我，想要告状的话，得去京城，找胆子最大、最不怕鬼的，而且他一路护送我到京城。我进城门之后，他才离开。我一路打听，知道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直和柳泌作对。尤其如今柳泌深得圣眷，得罪他的人全部没有好下场。您竟敢逆鳞而追查。所以星夜叩门相寻。”
“我看这位夫人就是柳泌的妻妾。我相信她的话。老韩，你莫要再逼问他了。”黄鹂说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柳泌比老虎还狠毒。他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竟然狠心杀掉他的亲生儿子，验证无启之人的传说，简直丧心病狂！我想和他同归于尽，但是我们地位悬殊，根本找不到机会，见他一面都见不到。而我能帮二位查案提供一点线索。二位也能帮我报仇。因此只能找到二位！”
林淑珍说完，便给韩湘黄鹂跪了下来，磕头请求。
"使不得！"韩湘急忙托住林淑珍欲拜下的身子，触到她臂弯有一个硌手的硬块。
林淑珍那里藏着半截生了绿锈的短刀。
“韩公子勿怪，这是我是应对歹徒自保的。”
“此事急不得。现在有了您这位关键证人，我们便有了三分胜算。待我向裴相禀报此事，请他老人家谋划调度。不过您现在仍然危机四伏，柳泌还是会找人来杀你，所以最近您还是不要出去。希望您作证的时候，再让您出面。”韩湘给林淑珍吃了一颗定心丸。
“多谢二位。”林淑珍这才抹干净眼泪。
韩湘黄鹂将林淑珍好生安顿。
次日破晓时分，韩湘立刻去向裴度禀报。
裴度大为兴奋，将林淑珍接到到裴府，重兵保护，免得柳泌派人刺杀，再生事端。
可是事端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