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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锋只打量了片刻，便再次垂下眼眸，完全不敢多看。
“陛下，”周身压力骤减，他语气恢复泰然，转带起些深沉，“昨夜，北镇抚司衙门有雪枭归巢，来自，北海以北。”
陆青锋略作停顿，偷眼上瞧，果见陛下停住了刚欲喝药的动作，凝神静听。
他不敢多停，立马眼神一定，凝声补充：“信中称：天狼，恐将大动！”
此话落下，软榻上，天子原本和煦的面色消失，年轻俊秀的面容也染上几分阴翳。
“详细说说，怎么回事？”他把药碗放下，口中，语气冷然。
陆青锋不敢怠慢，当即连声开口：“陛下，此消息还未确认，臣本欲明日再行——”
“够了，旁枝末节，无需赘述。”
天子眉头一皱，自软榻端坐而起，同时挥手披起一件裘衣，将陆青锋话语打断。
陆青锋话语一滞，不敢丝毫反驳，立马直点核心：“天狼南境今春又起寒潮，若当真，那其便将欠收三载，今岁，定当大饥。”
他话语虽言“未确认、若当真”，可陆青锋说出此话时，眼眸已更沉了数分，显然，他对自己手下探子的能力，其实有着相当自信。
天子听完他快速陈述，眼睛略微眯起，明明是一副俊秀少年模样，可表情配上病色，却给人更显阴翳的危险感。
嗒——嗒——
手指轻敲桌案，“嗒嗒”声清脆入耳，天子似在沉吟，眸中光影变换，却未开口。
此刻天子未曾说话，他陆青锋纵有再多话压在心中，也只能先行按下，不敢出声，只能躬身静侯。
随着声音回响，几案上，药香缓缓逸散开来，飘入陆青锋鼻间，其中有股腥味儿，令他下意识皱眉。
他忽而想起那位宁王世子凄惨的模样，暗中摇了摇头。
“呵，罢了。”
“嗒嗒”声戛然而止，天子忽而嗤笑一声，打断了陆青锋刚刚有些飘远的思绪。
“陛下……？”他有些摸不清天子话语含义，试探着开口。
“陆卿，你稍后去文渊阁一趟，亲自请来诸位学士，言朕，有事相谈。”
天子却是没有立刻做出决断的意思，陆青锋点点头，这是应有之意。
陛下终究不过弱冠之龄，此等家国大师，即使是他怕也难以擅断。
刚想及此处，陆青锋却忽而又见前方天子嘴角轻勾，竟是在笑？！
“呵呵，陆卿方才，在想什么？”
似看穿了陆青锋想法，天子轻声一笑，脸上阴沉不见，再度恢复此前的和煦亲近。
陆青锋心知自己那点心思不可能瞒过眼前陛下，又不敢直言方才想法，当即很是巧妙的转了个话题。
“陛下，臣此来还有二事，欲要回禀。”
他低下头，避开天子那直透人心的目光，心中只片刻便组织好言辞。
“陆卿你呀，太过无趣。”
天子忽而兴致索然，他淡淡摇头，仿佛恢复了少年心性，因捉弄人失败而感到颓然。
“说罢，还有何事？”他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如死水，人已重新半仰下，又将那碗汤药端起。
陆青锋见总算把话题转开，哪敢再耽搁，连忙把自己组织好的话语接连道出：“陛下，其一事，乃是南洋消息。”
“日前臣于北镇抚司衙门收到回报，称此前第三次派往南洋万国的远洋舰队已安然返航，不日便可抵达东南靖海王所领海域……”
榻上天子刚刚饮下一口汤药，闻言却是又来了兴趣。
“哦？又回来了么？”他略一停顿，淡淡追问，“朕要的东西，可曾找到？”
陆青锋早已打好腹稿，就等着陛下询问，当下不慌不忙，冲前方一拱：“臣正要恭喜陛下！”
他话语一顿，抬眸上望，口中笃定补充：“臣已多番确认，此次随舰队回返的货物中，正有陛下所需之物，至多再过半月，便可运抵京师。”
“咳咳！”
天子本是随口一问，并未报多少希望，他刚刚再饮下一口汤药，骤听如此消息，居然一时被呛到，连声咳嗽起来。
“陛下！”陆青锋面色陡变，脚步踏前。
“咳咳——咳，”可没等陆青锋上前，天子已是强忍着咳嗽摆手，口称无碍，“陆卿，无需心忧，朕无碍。”
陆青锋脚步顿住，片刻后站回原地，眸中闪过一抹深深担忧——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啊。
“陆卿，咳——”
天子刚开口，又咳了一声，好在这次不重。
陆青锋知道他想问什么，当下再顾不得什么礼义尊卑，擅自开口讲述起来：“陛下，且请安心，消息绝不会有误。”
他心中清楚陛下对那件东西的重视，当场立下军令：“若等护送船队入京，少了那件物事，臣，提头来见！”
这话语斩钉截铁，纵然是素不相识之人听见，也不会怀疑其中坚定笃信。
陆青锋自然有这个自信，这个好消息他本也是打算明日待北海消息被确认后便一同上报，如今不过提前一日，此番军令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便是要让陛下安心。
果然，随着他这番表态，上首天子果然龙颜大悦。
“好好好，陆卿此事，办得极好！”
年轻的天子突然从软榻上下来，挺身站起。
他脸上，头一次有了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原本一直苍白的面色，也红润起来，眼中精芒流转，尽是惊喜。
回想片刻之前，那北境天狼恐怕将有大动的消息传来，也只让他脸色微沉罢了，可见天子此时心情之愉悦欢喜，笑声更是连连不绝。
陆青锋却有些忧心他的身体，不敢让他如此心潮涌动，情急之下，劝慰之语脱口而出：“陛下，当心身体。”
天子闻言笑声倏然止住，他忽而转头，目光看向陆青锋，眸中露出几分危险神色。
“陆卿，你似乎忘记了……朕的忌讳？！”
这片刻的功夫，他脸上由极喜变为极怒，眼神也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话语更是比诏狱中的寒牢更显森冷。
陆青锋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一时张口结舌。
即使以他一身武圣的实力，更有着诸多凶名在外，令人闻风丧胆，此刻仅面对淡淡一句反问，他竟也遍体生寒，完全失了方寸，难以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