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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轻拂，阴云无声飘散，朦胧月光洒落，映亮杨天行略微低垂的眼眸。
蓑衣客的身影已经离去，杨天行却仍回味着此前交谈。
“或许，我杨家惨案背后，并非如先前所想那般简单……”杨天行眸光沉凝，在心中暗自沉吟。
越是回味此前只言片语，他越有种感觉：自己，抑或说整个杨国公府，正被一张巨大的网给包裹，紧紧纠缠束缚，难以挣脱。
杨天行能感觉得到，那沈宁话语中有诸多刻意流露的信息——
就如他口中状似无意言及的“那位”，加上其北地出身，两相联系，着实能让人产生诸多联想。
再如他直言道出崔吴二家隐秘行事，丝毫不作遮掩，便仿佛是嫌杨天行动作太慢，直接把答案摆到他眼前一般。
可这一切，却又显得太过理所当然，反而让杨天行生出怀疑。
最后便是那中途掳走柳道元的“三司神教”，竟是连南洋万国岛外的邪神信教，也牵扯其中，更让事情显得扑朔迷离。
此间汹涌暗流，似乎远比杨天行此前想的还要复杂——
佛门、崔家，乃至他最初猜测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天家赵氏，可能都并非全部真相。
眼前仿佛被罩上一层纱幔，一切，又变得朦胧起来，即使是杨天行，一时间也再难准确把握住脉络。
“父亲，爷爷，大哥……”
杨天行微微闭目，千头万绪一同涌来，竟让他也感到心神疲惫。
“主人……”
祁山忽然开口，声音似有些疑惑。
唰——
杨天行豁然睁眼，眸中再无疲累，更无心忧，反而有精芒一掠而过，祁山为其所摄，竟一时，不敢言。
“无论如何，纵有千般阻挠，万端缠绕，我杨天行定当抽丝剥茧，将所有谋害我杨家之人一一找出，尽皆，挫骨扬灰。”
于这杳无人烟的荒野，杨天行再次立誓，其声虽未出口，却如雷霆万钧，震彻心底——
有所阴谋者，都必将付出代价。而他仅余挚爱，也再不容任何威胁。此二点，绝无妥协，为此，杨天行不惜一切。
眸中精芒收敛，杨天行身上气势复归平静，他缓缓转头，看向怔在当场的祁山。
“何事？”
简短二字，话语已是寻常。
祁山晃了晃兽首，倏忽间回过神来，看向杨天行的眸光，更显敬畏。
“主人，祁山是想问，为何放那人离开？”
那自称沈宁的蓑衣客虽隐藏了实力，内里一身气血磅礴，但祁山自信，若他与其交战，最终定能将其擒获当场。
更遑论还有主人杨天行亲在一旁，因此，祁山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要放那人离开，就不担心他自此一去不返？
月色朦胧，洒下柔和辉光。
杨天行左手后负，静立于苇影间，闻言他把右掌抬起至胸前，以指间把玩着那枚三司兽面令牌。
垂眸看着其上与月辉相映明灭的淡淡光亮，最终，他却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杨天行心知，如沈宁这种军伍出身的死士，若非自愿开口，那除了搜魂摄魄的神通外，几乎没有可能从其身上获取到什么信息。
祁山这种青丘出身的半妖，与世隔绝太久，怕是根本不懂何为军伍，杨天行少年封侯，有“冠军”之名，怎会不知这点？
“你不明白，”他没有去跟祁山解释，忽而将手一翻，收起令牌的同时，迈步踏前，“走吧，先回一趟金陵。”
话音刚落，杨天行身影已是一闪，又如来时那般一步越过数丈距离，倏忽间便穿出芦苇荡外，几近不见。
“……”祁山哑然，他确实不明白。
不过马上，他便懒得去想——主人行事，自有其道理。
在心底默默道上一声“诺”后，祁山迈动四肢，身形化作一道疾风，紧追杨天行而去。
月下，一人一狼身形犹如郊野精魅，几个呼吸间，便前后消失在这秦淮岸边，只留下阵阵风吟，好似山鬼幽咽。
………
“七郎，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才回来？”
天光大亮，杨天行刚踏进杨国公府后宅正厅，便被宋书晴一把拉过到奶奶跟前，疾声开口询问。
佘老太君方才刚刚咽下一口细羹，此刻也是立即注视过来，等着杨天行开口解释。
“奶奶，”拍了拍宋书晴抓得有些紧的纤手，杨天行口中笑着解释，“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生意出了问题，可能要去解决一下。”
他笑中有些歉意，不同于昨日仓促安排，杨天行此刻，是回来正式辞行的。
杨天行早跟佘老太君坦露过自身实力恢复，不过此后更多行事，却是做了不少隐瞒，例如他屡次出门远行，虽未细说，却都遮掩上了个“生意”的由头。
辅上那些因圣水不断进帐的银钱，这借口表面上看着似模似样，可无论奶奶还是宋书晴，心中都很清楚，杨天行所行之事，绝非如此寻常。
是以，眼下杨天行越是轻描淡写，二人却越能察觉其间事件分量之重，不由愈发忧心忡忡，以至于愁色外显，眉头都紧锁起来。
杨天行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忽而轻声一笑：“哈……”
“奶奶，书晴。”他有些无奈摇头，看着二人面色，失笑开口，“别担心，确实有些小麻烦，不过是有些宵小暗中挑事，我需亲自去将其找出解决，仅此而已。”
杨天行此话已近乎直白，未做太多遮掩。他明白自己眼前这一老一小二女心思都是何等聪慧灵敏，遮遮掩掩，反而让她们乱想担忧。
果然，杨天行这话中看似麻烦缠身，可他这般直言，立即让佘老太君和宋书晴都神色稍缓。
“这样啊，七郎你早说嘛，”宋书秀眉一松，复又蹙起，语气有些埋怨，紧跟着开口叮嘱，“那你小心些。”
略微停顿，她又小声问道：“大约，多久能回？”
杨天行迎着她目光，暗道嫂嫂就是嫂嫂，担心都说得这么巧妙——她这话小心翼翼，却是想让杨天行许下归期，以安其心。
杨天行忽而抬手伸向宋书晴的脸，手掌覆上她雪腻面颊，拇指轻轻触及唇角。
“呀——”宋书晴惊呼，下意识想后退，脚尖抬起却又放下，声音拔高复又变小，“七郎你，你这是做什么……”
“别动，”杨天行莞尔，悄然帮她把唇角一颗晶莹米粒抚去，语带调笑，“听话，让我捏捏，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