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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擂台水笼中，大股鲜血狂喷而出，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水域，巨兽怒吼仍未休止，却已是难显几分狰狞，反倒似在哀鸣。
片刻后，海蛟鳄庞大的身躯最后抽搐了几下，终于缓缓地停止了挣扎，只剩那满是残口的庞大身躯，静静地浮在水中，望之令人胆寒。
场中，有了片刻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残暴的一幕所震慑，那些兴奋、疯狂的呼喝，尽数被堵在了喉咙中。
但这死一般的寂静，也仅仅只是持续了不到三个呼吸。
下一刹，也不知是谁带头，前所未有的欢呼声轰然响彻！
“赢了！赢了！老子赢了！”
“杀了这畜生！杀得好！杀得好啊！”
“痛快！痛快！哈哈，看本侯爷赏！”
整个巨大下层船舱内，鼎沸人声如怒海狂涛，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
这一刻，兴奋、贪婪、嗜血，种种情绪，在这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尽显丑陋。
杨天行甚至从人群中，看到了此前在洛府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柳家家主柳文柏，其温文不再，同样面目狰狞。
他还记得柳青青那个小姑娘，心中摇头，不知她见到自己父亲如此模样会作如何表情？
“哦？大名鼎鼎的江南杨天师，竟也会为这些许不堪场景而摇头？”
人声鼎沸中，忽而有温醇厚重的男子嗓音在杨天行耳畔响起。
“些许感慨罢了，”杨天行不置可否，言语淡淡，平静反问出声，“如此人兽相杀，莫非总督大人您，便没有丝毫想法？”
他竟是丝毫不为这声音的出现而惊讶，甚至直言点出了来人身份，竟便是红楼背后的主人，两江总督其人。
话音落下，杨天行偏头，打量了身前男子一眼，其约摸四、五旬，蓄着短须，眉眼虽显方正，却并不威严，配上一身青衣，反倒像个中年儒生。
“想法？你指哪方面？”
两江总督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同样没有惊讶于杨天行识破他的身份，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人命贱如草芥，权贵视若儿戏。如此做派，莫非便是总督大人的督抚治理之道？”
杨天行语气平静，话锋显得锐利，眸中却又淡然无波。
“哈哈，人如草芥？”两江总督朗声一笑，似听到什么笑话，可马上又摇头，轻声一叹，“终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弱者本就该为强者玩物，”他上前一步，负手与杨天行并立，嘴角笑意冷然，“此理，亘古未变。”
杨天行眼睛一眯，竟有那么片刻从眼前这儒生作派的男子身上感受到一股锋锐气息。
沉吟片刻，杨天行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谈。
他很不喜欢这些人绕弯子的说话做事方法，当即直言开口：“说吧，总督大人绕这么一大圈欲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似没料到杨天行如此干脆转了话题，总督忽而转头，与杨天行目光对上，视线只看到一片纯粹的漆黑，宛若夜色幽深。
他有片刻出神，马上摇摇头，赞叹道：“像，和你爷爷当年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杨天行皱眉，他已经很久没听人在自己面前提起过爷爷了，完全没想到这位总督会来上这么一句。
“大人寻我，不是为江南之事？”杨天行沉声发问，眸光紧盯他表情。
他自拿到那三司兽面令牌始，便隐有察觉，这气息与此前他在那傀儡戏班中买来的人偶手臂几乎完全一致。
由此他才有信心至多三日便可将其背后所有牵连之人尽皆找出，一一诛杀。
却不料他回城后只简单一番追寻，顺着那傀儡戏班足迹，便一路查到这红楼来。
等上了画舫，神识一路探查，很快便找到诸多与令牌气息牵扯之人，而其中最重一处，居然便是在这位总督大人身上。
骤然遭遇此等状况，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位总督大人便是南洋邪教信众首脑方向上去。
杨天行初时略微惊疑，可马上明白过来，大乾两江总督何等人物，根本不可能如此格局，那么，答案只剩下一个——
那动手于秦淮水道截胡掳走柳道元之人，若不是这位总督安排，便是已落入其手中。
他将这些关联之人，或如那幽姬，又或如笼中猜昆，尽皆置于画舫示众，其目的，正是为了引杨天行，来此红楼！
似是看穿了杨天行此刻想法，总督忽而轻轻一笑，翻掌掏出一块捏在掌中，同样是三司兽面，邪气凛然。
“你要寻的人，我已尽皆帮你杀了。”他语气淡淡，把手中令牌轻翻，忽而往前一递，“莫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杨天行略微沉吟，并未立即接过，他皱眉片刻，眸中忽而闪过了然。
“原来如此……”他随意接过令牌，轻轻把玩片刻，忽而开口问道，“那沈宁，你也知道是谁的人？”
沈宁与他的约定，按理来说应当只有他二人外加地狼祁山知晓，可总督方才那话明显是说，他对此间约定一清二楚。
杨天行确信自己和祁山身上未曾走露过风声，如此，唯有一个解释——
那沈宁身为不知谁人的暗子，却一直被这位总督大人于更深处秘密监控而不自知。
总督眸中闪过赞许，却并非开口承认这点，而是道：
“杨国公早年于我有天大恩情，我此来相助，只为偿还恩情，你无需多疑。”
言罢，他复又指着杨天行手中令牌，淡淡开口解释：“这令牌的确是南洋邪教巫师所持，秦淮河上动手的也是他们。”
“我只不过黄雀在后，适逢其会出手将其捉拿擒获，本欲直接连同柳道元一道送往京都北镇抚司那位手中，结果……”
他笑着摇摇头，后面的话已不必多言。
杨天行自然明白，他是指因自己与沈宁约定一事，导致他不得不改变安排。
如此，事情似已经明白个七八，这位两江总督便是怀着善意而来。
可杨天行却未依他所言般轻信，反而淡淡问出一句看似与此间事情都无干系的问题。
“若我不曾记错……”他把玩令牌的动作一停，抬眸直视总督双眼，质问好似剑锋，“总督大人你，可是姓王？”
话音出口，身周喧嚣似都尽皆远去，二人之间仅余下彼此，气氛，一片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