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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执明心，方可照见真性……？”
洛霓裳痴语喃喃，可片刻后，眸光复又澄然。
“大师，若我心中留恋，又该如何破执？”
她双手一合什，躬身一礼请教，“还请大师教我。”
老和尚见劝说无果，更听出她话语决然，显然是个执拗的性子，不由长声嗟叹：“唉，何苦来哉……”
“大师，请您教我。”
洛霓裳紧紧抿住红唇，往昔一幕幕落上心头，思绪间波翻浪涌，却是死死忍住，不肯垂泪分毫。
老和尚摇头不语，他重新背转过身，从左右手拾起刻了一半的佛雕，平静道：“香云法会已然开始，施主，请回罢。”
他话语声变冷，此刻方才显出本性，并非什么菩萨心肠的慈眉善师。
洛霓裳怔怔抬头，可此刻已然得他半句解惑，又怎甘心如一开始那般起身便走？
“大师……”
她咬着唇，平静叙述道：“小女子曾听闻坊间故事，言当年江左鸿儒柳先生曾为仕途而休妻再娶，入得谢氏宗祠，不知此事可否为真？”
“笃笃”声再响，老和尚手中敲击节奏无有二样，他平静一笑，回道：“你既然听过这个故事，那便该知晓那故事结局。”
洛霓裳红唇紧抿，心有万分不甘，犹自强辩道：“纵然其中有再多内情，无论他做何弥补，可他终究是抛弃了结发妻子，不是吗？”
老和尚动作一顿，片刻后声音更冷：“是又如何？”
他把凿子丢开，手中捻着一枚黄豆大小的弥勒卧佛像于指尖轻轻摩挲，似自语道：“都言那书中柳毅救龙女结姻缘，可世人谁知那龙女嫁来之前，柳毅已病死过两任妻子？！”
咔嚓……
细微的裂痕忽而自弥勒笑脸上绽开，下一刹那，那黄豆大小佛像顷刻崩解成碎片。
“阿弥陀佛……”老和尚紧闭的双目微颤，他长声一叹，枯瘦老手一松，木屑便似流沙般飞散。
“大师，您……”洛霓裳张口愕然，心中那丝同病相怜之感刹那落空。
她也是看过《柳毅传》这本传奇小说的，却不料这柳云亟竟以柳毅自比，更从另一个角度来道出当年真相。
老和尚语气变得平静，淡淡道：“谢家乃五姓七望，她比之龙女何异？我当年不过两榜进士，还在作那散馆学生，她欲要嫁我，都不必威逼利诱，自有人使千般诡计逼我就范，呵呵……”
似想起往事，他忽而轻笑，摇头叹道：“如此二十载，一辈子本该便也过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还不放过我那结发妻子……”
言及此处，老和尚怒发须张，禁闭的眸倏然猛睁，露出一双浑浊乌眸，却仍带起凶光。
“所以，她便该死。”
老和尚闭上眼，那杀意一放即收，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洛霓裳原本端直的腰身忽而一软，整个人无力软倒，勉强扶住一旁香案。
“可笑……”她惨然一笑，歉然道，“大师勿怪，小女子眼光狭隘，竟欲以大师自比，着实可笑，不自量。”
她笑中带泪，她本以为坊间传闻的故事结局已足够夸张，却不料真相更加离奇，只是若如此，那她和那柳先生经历就再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一朝期望落空，心有忧结，却再不得解，任洛霓裳再如何执拗清冷，也不泪如珠雨，带起滴答声声。
老和尚似是许久没有这般说过话，这时既然已开口，又见洛霓裳无声垂泪，难得起了几分善心。
“我晓得你的事情。”柳云亟平静开口，话音却如惊雷。
洛霓裳满目愕然，心中思索，忽而又恍然：“是父亲——不对，是爷爷他……”
柳云亟点点头，道：“金陵柳氏便是我柳家分支，亦是祖地，当年我曾于金陵守孝三载，期间和九山兄相识，他曾授我洞箫之艺，算得亦师亦友。”
洛霓裳看向自己身前横放的一只玉箫，总算明白为何持此物便直上此间佛楼，一时心绪复杂。
这玉萧乃是她言说想要来天宁寺拜佛后，洛长河交给她的，她当时还不解，等到了寺中却被迎客僧直接迎来此处，本还觉机缘巧合，此刻再看，分明是父亲苦心安排。
柳云亟似知晓她心中所想，平静道：“你可知洛长河那小子是如何跟我说的？”
洛霓裳被忽然这么一问，脑中回想这些日子里父亲时时在耳边唠叨的那些话语，忽而有些面热。
“父亲他……他说了什么……”她有心不问，却实在耐不住心头渴望。
老和尚洒然一笑，平静道：“他让我尽力劝说于你，放下心结，去找那杨家七郎重结连理。”
洛霓裳心道果然，无声一叹，知晓父亲还是改不了这唯利是图的本性。
“不过……”
柳云亟忽而再度开口，似玩味道，“他还言，若你实在不愿，便劝你彻底斩断念想，他好为你另觅良人，免得整日愁苦，并称此言莫要于你言说，可我柳云亟何许人，哈哈……”
这老和尚说到后面忽而捻须大笑，似在为自己这荒唐背信之举而畅然开怀。
洛霓裳瞠目结舌，一是无论如何也未曾料想这般话语会出自父亲口中，更为这在她心中颇有几分高人气度的老和尚如此荒诞举动而震惊。
足足笑了片刻，柳云亟才敛声肃容，他闭着目微微侧耳，忽然对洛霓裳道：“女娃你回去罢，记住，破执明心，方能见‘我’。”
洛霓裳一愣，不明白老和尚前一刻还畅快大笑，隐隐一副长辈架势，这转眼又怎地开口赶人。
她还想再问数句，以解心头烦忧，却听门外忽有人声交谈，却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声音。
“柳公子，你怎么站在这里？”
万佛楼大殿门外，宋书晴一脸惊奇，居然看到柳剑星按剑立于走廊之中，静静肃立。
柳剑星回眸，看了眼杨天行，平静解释道：“殿内有客来访，家祖不喜人多，是以在此等候。”
杨天行却是没有去看他，而是径自往前数步，来到门槛前，目光转向殿内屏风后，那一角，隐现霓裳大红，却在他视线落及刹那，倏然收拢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