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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濯园水畔，乌篷小船缓缓靠岸。
“公子，您可慢些下……”
老船翁架起船板，看着杨天行臂弯中沉沉睡去的女子，不由悄悄摇头，小声嘟囔，“多好的女娃，可惜，可惜……”
他悄悄瞅向杨天行，满眼鄙夷，似不齿他弄哭这般乖巧的女娃。
杨天行眉梢轻跳，这老翁自以为声小，眼神也小心翼翼藏好，却如何晓得他五感之敏锐？
“七郎……”宋书晴忽而紧了紧环在他脖颈的双臂，闭着眼，贴脸轻蹭，“你答应我的，要亲手做桂花糕给我……吃，哼哼……”
她吸着鼻子，嘴角虽有笑意，可即使在梦中，亦没有舒展愁眉。
杨天行头大如斗，再也不想停留，留下一锭碎银便脚尖轻点，抱着宋书晴，飘也似跃至岸边。
“欸~”老船翁眸光一亮，忙弯腰接住银子一掂，旋即笑眼转眸，长声唱道，“公子您走——咦……哪去了？！”
老船翁揉了揉眼睛，这一眼望去船上水边除他自己外哪还有人？
“阿哟喂——莫不是……撞见鬼了？！”
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想起诸多水上痴男怨女双双投河的民间话本，再联系先前那公子小姐无不貌若天人，一时便连手中沉甸甸的银锭也变得冰寒透骨起来。
“要死快哉，快走，快走……”
他颤着手解开船绳，跳板也不要了，双手立起竹篙抓紧，用力一撑，乌篷小船便逆着夕阳而去，仿佛在逐那天光，妄图驱散身后扭曲的黑影。
………
濯园门口，杨天行神识瞧得那老翁仓皇逃离，不由轻声一笑。
“少爷？”福伯开门便瞧得宋书晴沉沉睡去，杨天行莫名微笑的场面，不由生出疑惑。
“没什么。”杨天行淡淡摇头，从侧门进了濯园，同时对身后道，“去让绿禾、香儿过来，再让人多准备些热水送去揽月阁。”
“晓得了，这就让人去安排……”
福伯关上门，仔细跟上杨天行不紧不慢的步伐，视线在宋书晴明显有些红肿的眼框周围打量，眸露几分狐疑。
“七少爷他，莫非是想……”
福伯心中惊疑不定，左看右看，竟忘了挪步。
杨天行脚步一顿，不由皱眉无奈道：“福伯？”
“噢——哈哈……”福伯一拍脑门，强把疑惑收起，笑呵呵道，“瞧我这记性，这就去，这就去……”
说罢他快步走过杨天行身侧，不多时前方左拐，顺着碎石小径往水边翠玉竹林去了。
酉时三刻，日入西山，天光渐至暗沉。
杨天行推开揽月阁一楼空置的香阁雅间，把宋书晴仔细放上床沿。
“……”宋书晴睫毛轻轻颤动，却身子静静平躺，仿若婴儿熟睡。
“书晴？”杨天行帮她盖上薄被，随口轻声一唤。
宋书晴不答，只把眼闭得更紧。
杨天行眉梢一挑，凑近到她耳旁，吹着热气，再唤：“二嫂？”
“杨七郎你——！”宋书晴杏眸含嗔轻睁，抬手无力拍打杨天行的肩头，埋怨道，“明明都说过，不许再叫二嫂！”
杨天行见她不再装睡，似也少了先前愁苦，不由心头一松，笑道：“你说过，可我又没答应……”
“那你现在答应。”宋书晴抿着唇，作泫然欲泣状，眸底，却有狡黠的光。
杨天行笑容一敛，虽明知她此刻委屈神态多是假装，却还是忍不住松口，许诺道：“好好好，往后，我不叫便是。”
宋书晴以为得计，不由月眉弯弯，喜上心头，将日间所受愁绪也冲淡几分。
杨天行瞧她笑眼，绷了一日的心弦倒也放松，便也无声微笑。
正此时，绿禾领香儿在屋外轻唤：“公子，小姐，可要奴婢进来服侍？”
她们话音带喜含羞，隐带期盼，也不知道想什么。
“进来罢。”杨天行没察觉这细微异样，只平静吩咐道，“帮小姐沐浴更衣，记得小心一些。”
说罢，他自顾出了房门，往二楼行去。
香阁中，绿禾香儿对视一眼，忽而各自面色一红，再不敢多想，忙各自行动，不多时，便服侍着宋书晴入里间沐浴梳妆去了。
“小姐，少爷今天带您去了哪里？”
梳着头，香儿试探着询问，眼底有光芒微闪。
“不是说过么？天宁寺……”宋书晴语调含笑，并不觉得突兀。
“香儿，”她忽而转头轻声一唤，问道，“母亲最近有没有给你寄信？她又说了什么？”
香儿小圆脸一苦，忙求道：“小姐，小姐您饶了我罢，夫人知道我什么都跟您说了，会打死香儿的。”
宋书晴撇撇嘴，也不逼迫，只轻哼道：“她以前就让我不准和七郎来往，后来还不是听爹爹的改了口……”
香儿见宋书晴轻轻放过，心中感激之余，却更觉得夫人安排自己在小姐身边有些多余。
“小姐，”她帮宋书晴将下午睡乱的青丝重新盘成斜云挽鬓，凑近了，小声问道，“您跟香儿讲讲，杨公子他到底什么时候去跟老爷提亲？”
“胡说什么呢？！”宋书晴面色一红，轻轻把香儿推远，忙道，“绿禾要过来了，你不要再乱讲。”
“什么时候提亲……？”
她心怦怦直跳，想起下午让杨天行接连许诺，却是忘记了让他定下婚期，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
正此时，绿禾掀开里间珠帘，近前道：“小姐，香汤放好了，您现在就要沐浴么？”
“就现在吧，绿禾香儿，你们帮我……”
宋书晴点点头，只感觉身上泪痕带起轻汗，很是难受粘连。
“可是小姐，这是里……”香儿终究想起夫人告诫，强撑着出声提醒。
宋书晴眸光轻闪，平静道：“无妨，快去罢。”
绿禾瞥了香儿一眼，率先进入里间屏风后，香儿也只得躬身一退，不多时，便各自捧着花瓣香料侍立浴桶两旁。
宋书晴缓缓挪步亦行至里间，她双臂微微抬起，挡住灯火，在屏风上投下修长的影。
“小姐，当心凉……”绿禾提醒，躬身替她解去腰间玉带。
香儿亦动手，轻轻将她罗衫轻剥，衣袂飘飘撒落，伴随踩水叮咚声作响，屋中热气开始弥漫，渐把昏黄光影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