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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吻……”杨天行咀嚼这个名字，眸光沉凝。
“居水之民常以‘水蓼’入药，可祛毒疗伤，其性温味辛，蛇虫辟易。”
他缓缓摇头，踱步沉吟，“蓼吻与水蓼习性相仿，想来当是其异种花株……”
他脚步一定，转头与苏定远、苏婉清对视，笑问：“世伯此时提及‘蓼吻’，想必其便是原产于鬼蓑渡附近滩涂？”
杨天行虽在问话，心中却已料定。
他心中念及苏定远所谓“趋之若鹜、灵丹妙药”一说，不由眸光微沉——看来扬州上层的糜烂程度，还要远远超出预料。
苏定远见他眸光变换，便知他这片刻间已把局势判断得大差不离，心中愈发对这个本当是粗鄙武夫的小子顺眼了几分。
见女儿也好奇望来，他沉吟片刻，缓声道：“此事我亦只是推断……”
“这一盒红丸还是我去岁特意找蔺毅讨来的，呵呵……”
他轻声一笑，手里从袖中翻出一个鹤颈翠玉瓶，自那锦盒中匀出一半“赤龙髓”丹丸，封入瓶中装好。
“你且拿上。”他将这小瓶递给杨天行。
杨天行探手接过，随意拎起晃了晃，听着瓶中丹丸滚动的细碎声响，眸中若有所思。
“世伯莫非想让我去探寻这蓼吻花的源头？”
他将小瓶收起，看着苏定远询问。
“不错，你可愿往？”
苏定远颔首，沉声解释道，“鬼蓑渡滩涂毒障丛生，水势复杂，卫所那些军队根本难以进入。”
“既然伯父开口，那我自无不可。”
杨天行不置可否，他本便要去鬼蓑渡黑市中解决王克己之事，顺道探查这毒花源头不过顺手而为。
“如此甚好。”苏定远抚须微笑，口中道，“若你当真能找出那毒花源头，我便可请人提笔上书，请动兵部发下调令，彻底将鬼蓑渡这只毒瘤抹去……”
他话音渐起冷厉，分明是个文人，杨天行却自他眸中看到凛冽杀机。
“爹爹，此事是否太过危险？”
苏婉清有些不放心，王克己的事本便前路艰难，若还要再去探寻这明显触动那些歹人利益根源的毒花来处，岂不更是险上加险？
“……”苏定远笑容一僵，眸光一阵变换。
“婉婉你此言为父何曾不知……”
他长声一叹，把目光转向杨天行，认真问道，“杨七郎，你可想好了？有几分把握？”
“几分把握？”杨天行哑然失笑，“这天下之大，我皆可去得。”
他眼神示意苏婉清安心，又迎向苏定远，沉吟后只道：“让我陷阵杀敌自然简单，但这蓼吻花既然为独株，恐怕种植规模不大，且藏匿颇深……”
他点到即止，并不想大包大揽，不然若真需要掘地三尺，以神识一寸寸去探查偌大的芦苇荡还有不知多少的水脉支流，岂不是浪费时间？
苏定远不清楚杨天行有神识之便，自然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好找便轮不到你我谋划，王崇文亦不会落个亲身涉险，行踪不明的下场……”
他轻声一叹，旋即眸光一沉，冷声一笑，“不过老夫既然叫你出手，自然早有定计。”
杨天行早料到他还有后手，当下也不惊讶，只笑道：“那小侄便洗耳恭听。”
苏定远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将案上沧溟剑推往杨天行身前。
“你且持上此剑，去往城北百岁坊，找淮扬商会钱万贯。”
“钱万贯？”杨天行将剑抓入掌中，有些意外会从苏定远口中听到此人之名。
“不错。”苏定远颔首，沉声道，“钱万贯此人虽恶名昭彰，却是王崇文手下少有能办实事之人。”
“淮扬商会鱼龙混杂，让他来安排，恐怕不妥。”
杨天行蹙眉，他与钱万贯未曾真个当面，可与那钱氏两个败家子可谓颇有几分“缘分”，不太相信其为人。
苏定远不置可否，没有辩驳，只安排道：“你且持‘沧溟’而去，让他给你派一名商会中声名最盛的药师听用便可，不必道说太多，他识得此剑自会明白事情轻重。”
“声名最盛的药师……”杨天行若有所思，大致明白苏定远是何计策。
“爹爹是要七郎以商会采购药材的名义潜入黑市打探？”
苏婉清一直在听，这时有些蹙眉。
苏定远瞧得她表情，带几分考校反问：“怎么？乖女你觉得为父安排不妥？”
“女儿的确认为有些不妥……”
苏婉清被他似笑非笑瞧着，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强自道，“扬州谁不知道钱氏背后站着总督？若七郎此时扮作商会之人前去采购，难免引来怀疑，反惹人瞩目。”
说罢她瞥眼看向杨天行，似想征求他的意见。
杨天行见状略微沉吟，觉得苏婉清此言不无道理，无所谓笑道：“妥与不妥，姑且一试便知。”
他相信苏定远亦不会毫无根据作此安排，就算真如苏婉清所言出了差错，他也无非是回到原本打算的轨迹，自行探索罢了。
苏定远左右看他二人一眼，指着苏婉清，没好气吹了吹胡子：“回去再读《明德公问对七章》，枉那些小辈唤你甚么‘棋仙子’，眼界怎还这般浅？”
苏婉清被说得面红耳赤，又不敢反驳父亲，当下转眸看向杨天行。
“婉婉所言不无道理……”
杨天行劝了一句，点到即止，转笑道，“我猜世伯当是想让我刻意张扬，好引来幕后操盘那些人出手针对，凡事动则乱，乱中取静方有机会，不知可对？”
“正是此理……”
苏定远闻言不由满意一笑，越看这小子越顺眼。
说着他再看向苏婉清，见她若有所思，便点名问道：“你可想明白了？”
苏婉清先前当着杨天行的面被父亲直言训斥，正觉失了颜面，当下闻言心中一喜，颔首道：“爹爹，女儿晓得了。”
“鬼蓑渡积弊已久，如今骤然有此异动，必然谨慎万分……”
她眸光流转向杨天行，仿佛想证明什么，继续分析，“其惯常行事便已隐秘非常，如今更甚，爹爹让七郎刻意露出破绽引其大举动作，或如此方才有破局之机。”
想明白其中关窍，苏婉清不由笑眼盈盈。
她先前是关心则乱，此刻有杨天行提点在先，这番分析下来头头是道，听得杨天行、苏定远二人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