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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行!”澹烟抢先反对吴嗣的话,“宰相之前格外叮嘱,允你们巡疗司九日抓贼,但只能暗中缉索,永兴坊内住户多是朝廷官员跟长安权贵,贸然派人进去大肆阖索,势必会引起不满与骚动,若是因此引来梁王的注意,让他得知长安城内潜入贼子,势必会牵连东宫,乃至诬陷太子与这伙人勾结,阻止太子出席祈天盛典!”
吴嗣讷讷不语,看了眼不说话的司令裴煊,宰相在司令身旁安排了这么一个小娘皮,分明就是来管束司令行事的,眼下九日抓贼本就时间紧迫,又来了这么一个内卫里的女医娘子管束,更加施展不开,束手束脚了。
裴煊目光落在了善侯身上,旋即看向李稷:“李博士既是穿越者,那医术必然高超,能为每一曼那王子续接断肠,必然也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救活善侯吧?”
李稷嘴角翘起:“自然不难,给我一个时辰,取出他胸肋间的断匕,缝合破损胸肌,自然能活!”
裴煊看了眼日头:“一个时辰太久,你只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内我会派人盯紧永兴坊东南西北四个坊门,防止那贼子从永兴坊溜走,至于半个时辰后要不要对永兴坊进行阖坊大索,那就要看善侯知道的秘密值不值得我们冒险走这一步了!”
手术就在回字巷的善氏医药坊内进行,李稷让巡疗司的司医辅助自己,取来白色的布帛用沸水煮沸,又在药坊的居室里架起了铜盆,里面燃烧得是通红的西凉青炭,这种炭耐烧而无烟,正适合室内给手术提温。
李稷在铜盆的火炭上吊起了银炉,炉中是烧开的沸水,待水汽弥漫出炉口之时,他清散了居室内的司医,可澹烟却没有移动脚步,她好奇地看着戴上了巡疗司尉斗的李稷,轻声说道:“小女子精通疮痈之术,可以从旁协助李博士进行手术。”
李稷没有说穿她的意图,她眼里满是不信任地神色已经昭然欲出。不过时间紧迫,李稷也不屑跟这1300前的小女人玩弄什么心思。
他让巡疗司的司医取来自己的药箱,从中将手术用的疮刀跟弯针以及镊子等手术工具投入铜盆内消毒。
澹烟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为何要将疮刀投入水中煮沸?”
“消菌杀毒。”李稷头也不回的说道。
“沸水能杀毒?”澹烟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细菌都可以进行高温灭杀,当水被烧开时,温度最高能达到100°,在这个温度下,许多细菌都会死亡,就比如卫生僚经常防备的疟疾。”
“那将得了疟疾的人放在烧开的沸水中,不就可以治病了?”澹烟皱着眉头,似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稷吓得手中的桑皮线都掉在了地上,回头看了眼这位年纪不算大的小娘子,急忙说道:“你将得了疟疾的人放在水里一同煮沸,疟疾病毒是死了,可人也被你煮熟了,这种高温灭菌,不适用在人身上!”
澹烟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李稷不再搭理她的提问,将平刃刀从铜盆中取出,这种平刃刀的刃口位于刀的最下端,前方扁平薄锐,刃口比较短,最为类似后世的尖头手术刀。
李稷拿它缓缓切开了善侯胸前的皮肉,逐渐露出了筋膜,直到见到粘连鲜血的肋骨,看见了紧紧夹在肋骨缝隙中的断匕,所幸断匕没有刺伤肋骨下的心脏,不然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善侯了。
他用煮沸后的布帛洇去刀口两侧的鲜血,取出长钳夹住断匕,发狠一夹,便从肋骨缝隙中取出了断匕,扔进了铜盆中,这才取出桑皮线,放在吊起的银炉炉口处,用水蒸气薰蒸,待桑皮线变得绵软如新,才穿入弯针,缝合破损的皮下组织跟筋膜。
澹烟瞧着李稷娴熟的缝合创口,啧啧称奇,她曾在《资治通鉴》中读过古医治疗箭簇之伤的记载,缝合伤口用的是麻绳,远不如眼前李稷的精致,隋炀帝时期,曾经组织编纂了卷帙浩繁的《四海类聚方》共二千六百卷,后来又择其紧要,编成《四海类聚单要方》三百卷,其内汇聚天下医方,堪称医道巨着,可惜在隋末战乱中流失,药王孙思邈也未曾有幸见得,反倒是她曾在国医王彦伯秘藏的医方中见过一二孤本,其中《晋书》一卷内,记载了一名古医名为卢浮子,为一病疽之人做截手手术的传闻。
李稷缝合完伤口,这才看向依旧昏睡的善侯,也不知是不是他命大,若那断匕再刺进三寸,必然就刺破他的心脏,可偏偏被他怀中铁铸腰牌所挡,不但匕首断刃,还夹在了肋骨缝隙中,侥幸得以活命。
他手术之前,给善侯服下了用莨菪酒跟曼陀罗花制作的莨菪散,一时间人还不会醒过来。不等他清洗掉手上血迹,裴煊的身影已经跨门而入,拂动了铜盆火炭上架着的银炉跳晃,直到走到胡床旁才停下脚步。
他颀长的身躯遮挡住了善侯苍老缭乱的面孔,用手探了探他鼻尖的呼吸,这才转身看向李稷:“他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手术前给他服下了莨菪散,大概要两个时辰左右。”
“等不及了!”裴煊伸手,问吴嗣要来了金针,眨眼间便取出数枚金针,刺入善侯头顶百会等穴。
猛烈的神经刺激下,善侯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面皮都在不断抽搐,突然,他整个人抬头喷出一口淤血,溅得胡床边几人胸襟一片血花,继而几声微弱呻吟声从他嘴里断断续续传来。
巡疗司进来了许多青袍小吏,将李稷跟澹烟请出了居室,他们把身子虚弱的善侯用粗粗的麻绳捆绑住双手,整个人吊在了居室的梁下,胸口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又因此崩裂开,不一会儿鲜血就浸透了善侯的汗衫,在他脚下滴落汇聚成一滩血渍。
吴嗣搬了个月牙凳坐在善侯的对面主问,裴煊则站在居室唯一一面窗口前,望着凌乱不堪的菜园,手里把玩着一杆如意杵。
善侯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死在乌夅的手中,他知道背叛济善道的人,将会受到济善道最严酷的惩罚,只是大仇未报,他不甘心,做了厉鬼都不甘心。
\"善侯,冗言不必多赘,\"吴嗣的眉头不经意间拧成了川字,\"唯愿阁下坦诚以对,数问而已。\"
善侯默不作声,他深知自己落入巡疗司这群酷吏鹰犬手中,下场不会比在济善道那伙人手里好到哪去。
“配子月望九日那天,是你从甲十三停泊港的掌瓢官张舵手里购买了樟脑,又从芳林门出城,去了东明寺?”
“你们不都查到了,又何须再问我?”
吴嗣身子前倾:“那樟脑货物中藏有的两座坛尸,也是你悄悄藏入东明寺鼓楼内的?”
“是。”善侯虚弱的点头。
“你本是长安医绝榜上的高人,素日里救治贫苦百姓都不多收诊金,为何要勾结济善道贼医,祸害长安城!”吴嗣这话问得有些狠厉。
“因为我善啊?”善侯怔愣了下,继而宛若发癫般大笑起来,笑着双目中居然流下了血泪,“这位官爷,就因为我善,我姓善,我心善,却让我儿一对夫妻不得好死,我恨啊,我恨长安,我恨这座城里的那些人!我要他们跟这座城一起给我的儿,给我的儿媳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