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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很多人都难免, 连程添都是如此,罗氏睡了一觉起来发现程添坐在桌前饮茶,倒是立马从床上下来道:“老爷这是怎么了?睡不着吗?”
程添见罗氏身上只着寝衣, 内疚道:“是我不好, 吵醒你了,我无事。这么多年了,没几天睡安稳觉。”
以前程添办公事时时常睡到书房,他年纪大了,对男女之事上并不热衷, 年轻的姨娘都放了出去,年纪大的荣养罢了, 他致仕后,一直和罗氏起居都在一处。
罗氏摇头:“你没有吵到我, 这人啊, 年纪大了,半夜就容易惊醒。老爷是因为何事睡不着?可是刘家的事情?”
他们程家和刘家关系其实还算不错,程清奉行太平宰相那一套, 对刘家一向多有容忍,以彰显自己宽宏大量,程添则是非常欣赏刘大人有脊梁, 有意替他周转,但现在程清程添都退下,就无人可保他了。
“刘家是求仁得仁, 只是皇上也太狠了些, 我已经去信给昔日相熟的宫中大铛, 哎, 原本此人是准备给晏哥儿日后用的, 现在先给刘家用了,但即便如此,刘大人清名也会尽损。”
罗氏看向程添:“那晏哥儿不会有事吧?方才儿媳妇派人来说今晚晏哥儿不回来了。”
“不会有事的,若是以前我不好说,但是现在他有妻有子,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的。”程添抚须并不担忧。
别看平日罗氏和程晏相处的时间更多,但是论了解程度,程添认为自己还是很了解程晏的,程晏在成婚前就像一匹孤狼,什么都不怕,凭着孤勇,为人容易走偏锋,现在却不是这样了,顾氏尽管是寒门出身,却救过他数次,平日夫妻感情甚笃,甚至已经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再要程晏如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此程添一点都不担心程晏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
况且,他现在只是个从六品的修撰,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无济于事,不仅如此,还会反而坑了自己。
但是对于他能连夜去救刘叔同,程添还是给予好评的,不管怎么说,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总比程晷强。
你连一起长大的发小出事了都无济于事,那谁还会对你一片真心,以后你的同年下属,人人都不会对你真心。
妙娘这一夜也是难眠,她当然知道程晏是什么人,他是个对人好,就是真心对人好,用真心去结交旁人。
就像他想自己对他死心塌地,就驱逐通房,知道自己年纪小不圆房,不管他怎么样,都绝不越雷池半步,二人基本都没有红过脸,就连生儿子时,他都能毫不犹豫的保下自己。
如此之人,他若是真的豁出去了,自己怕也是拦了拦不住。
但程晏并非真莽撞之人,她相信他肯定会处理好的,故而有些担心,但是又很相信程晏。
可隔壁聂六娘却和林寒哲闹开了,她们夫妻平日最是要好,林寒哲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没那种娶几个老婆的陋习,和聂六娘很平等,况且她也很有见识,二人多是有商有量的,但是这次林寒哲的奏折,却让聂六娘觉得非常不妥。
她摆手道:“郎君,并非是我阻拦你,其实我们都知道刘大人是一位忠诚,但错就错在他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这天下不是他的天下,他自持权柄得罪权贵,平日行事也不约束,皇上早就不容于他了。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刘大人以前还是齐王党,一直支持齐王的,若非是先前有人护着他,他早就该下野了。”
说到根本,就是刘三辅太把自己当回事情了,因为抑制兼并土地,已经得罪了京中所有的权贵,还和皇上关系也非常差,数次上疏力谏皇上,还说皇上刻薄寡恩,偏生他自家也不算是持身太正,为这样的人得罪皇帝,太不明智了。
林寒哲却道:“刘大人不畏惧强权,一片丹心,现在却落得这个下场,日后还有谁敢提变法改革?我和刘大人相交并不深,他平素最是目下无尘,但是他之丹心,日月可鉴。”
也就是说林寒哲是准备一定要上奏折的,意志之坚定让聂六娘没办法理解。
其实说到最后,林寒哲已经抛开程晏了,尽管他知道程晏是因为这次声名鹊起,固然被贬谪数年,但是之后起复就是不得了了。
那么他是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至少他应该做点什么的。
聂六娘却道:“龙之逆鳞,岂可是你能触及的?”
她始终觉得林寒哲头脑太发热了,其实以林寒哲的才学,现在已经是侍讲的,日后往上升,实在是不在话下,何必出这个头呢。
他要变法改革都成,那也是有权柄再说这话啊。
林寒哲和聂六娘不欢而散,但聂六娘再生气也不会真的让林寒哲于前途不顾,因此连夜把此事告知他爹了。
林寒哲觉得十分生气,是日,一大早就进宫叩阙。
舆论一片哗然,前途大好的林寒哲居然敢冒死为刘三辅说话。
妙娘还是从程晏嘴里知道的这个消息,程晏感叹:“他这也何必呢?这不是卖沽直名吗?其实,若非是真的想博出位的,还真不必如此。”
妙娘笑道:“我还以为叩阙的人会是你呢。”
程晏摇头:“若是我孤身一人,群狼环伺还能试试,但也要上下打点好,不能真的出事。但现在我有你和倦哥儿,我怎么可能如此?况且我只是个修撰,想要一战成名,怕是还得受皮肉之苦,那又何必呢?”
“但林侍讲此作为也无错,他既然上疏,肯定也是考虑好了的。”妙娘看过《科举送我上青天》这本书,这林寒哲确实是抱着救国思想的,他当时的内心独白就是若是他不做些什么,那么天下谁还敢变法?每个人看到刘三辅的下场都无动于衷,那么这个朝廷就走向灭亡不远了。
难得妙娘为林寒哲说话,程晏听了,倒是摆手道:“我看他不是这样的人,上一次长宁大长公主在江南鱼肉百姓,强占百姓耕田,甚至还掠夺貌美男童做娈童,皇帝疼这位助他上位的姐姐,连赈济百姓的银两都安抚她。好几个御史和六部给事中纷纷上疏,还有大嫂的爹韩次辅也上疏力谏,这事儿他可是纹风不动,还劝聂家人不要轻举妄动,保全性命呢。”
一个人前后行事不一,只能说明他是趋利避害之人,也许他预判在刘三辅事情上能获利更多,并非是真的介直之臣。
妙娘讶异,已经听懂了程晏的话,她知晓在书上林寒哲确实因为此时声名大噪。
但又听程晏笑道:“但他打错了算盘,我昨日已经去了五房找温叔说过此事,温叔今早已经进宫保证替我劝说皇上。你想若是皇上本决意饶过刘家后人,他再叩阙,岂不是陷皇上于不义?”
“原来如此。”妙娘松了一口气,她又笑道:“温叔肯帮这个忙,实在是太好了。”
程晏看着妙娘道:“这也多亏了你,出了那个主意,保下昀大哥一命啊。若非是你,我也不好拿这个让温叔帮忙。”
妙娘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想到她这个小蝴蝶,扇动了事情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