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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还有被她困住跳脚的陈虎。
贝瑶懵住。
裴川拿着那条蓝色的手绢垂眸看她，她恰好抬眸，一双在夏天阳光里分外烂漫的杏儿眼，无措又茫然地仰望他。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越长大就会忘记童年很多事，在她记忆里，裴川是个没有腿的残缺少年，可也仅此而已。她的人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如果不是他成了“魔鬼”，还曾面无表情保护过她，可能重来一辈子她也不会多关注他。
赵芝兰给工厂请了假，专门照顾贝瑶。她在一家制衣厂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缝纫机前做衣服，一个月工资有四百三十块钱，算得上不错的待遇。
因为还发着烧，贝瑶小奶音有些哑：“不许走！”
因为陈虎会搞怪，会带着大家玩，方敏君长得好看，穿得也漂亮精致。
手绢掉落在陈虎身后，小胖子没反应过来，等小朋友们都哈哈笑看着他，陈虎才猛然转过头，看见自己身后的蓝色手绢，像颗小肉球一样蹦起来去捉人，结果前面的孩子早就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所以他是经历了什么？
“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手帕落在贝瑶面前，她还趴着，维持着困住陈虎的姿势，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夏天天气变化快，太阳一出来，冰雹化了打湿跷跷板，它暂时也不能用了。
但贝瑶也没法安慰妈妈，以后会变得很好看这种事，哪怕说了赵芝兰也顶多当小孩子家说胡话。贝瑶昨晚迷迷瞪瞪想了一整晚，重生这种事太玄乎。她感激能重来一回拥有的一切，因此打算乖乖做个四岁小女娃，守在爸妈身边为他们养老，这辈子哪怕不嫁，也不会再害得爸妈中年还为她的事情受累绝望。
陈虎叫嚷起来：“贝瑶你放手，你做什么？”小胖子捶胸顿足，要把贝瑶甩开。
小赵老师在组织孩子们玩游戏。
裴川已经到了门边。
贝瑶见妈妈脸色不好，轻轻叹了口气。
小吴老师下周才会来，赵老师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不懂事的孩子们都在笑他。
身后闹成一片。
他是世人的魔鬼，可他是贝瑶的恩人。
在孩子们稚嫩的歌声中，小胖子眼珠子一转，看向轮椅上的裴川。贝瑶心里一跳，上辈子这一天她没来过幼儿园，但是第二天以后，裴川再也不开口说话，甚至拒绝来念幼儿园，彻底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孩。
陈虎哇哇大哭，声音高亢，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哭出鼻涕泡泡。
早饭是一碗稀饭，一碗泡菜，全家只有贝瑶碗里一个白胖胖的鸡蛋。
贝瑶眼睛一眨，像块牛皮糖一样，半趴在地上紧紧抱着小胖子的腿不让他走。五岁的小胖子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带着“小牛皮糖”跑圈圈。
再比如，刚刚那个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的小姑娘，是幼儿园最小的女孩儿，这个月月初才被送来幼儿园，和他家住同一个小区。
她家家境一直很一般，运气问题真没法比。她记忆里方敏君家在初中搬走了，买了新房子，新房子过两年又拆迁了，于是分到两套房。方敏君家越过越好，反倒是贝瑶家借钱给舅舅了，依然穷。
贝瑶生着病，嗓音软绵绵的：“我想去。”她眼中恳切，湿漉漉的。
可惜五岁这年他腿才断，并不熟悉轮椅。
陈虎郁闷地成为了下一轮丢手绢的人，先唱了首老师教的儿歌作为惩罚，然后继续游戏。
里面传来小赵老师哄小胖子的声音。
孩子们的惊呼声驱使着他向前，他谁也不看，残缺的腿上搭着那条蓝手绢，去追前面的陈虎。
裴川死死咬着唇，吃力地把手绢捡了起来。他眸子又黑又沉，像是沉默的深渊。
等到高一，方敏君长残了，“小玉女”成了刻薄相。
只有一点，贝家完全逆袭了——
贝瑶心跳很快，别捡……不要去捡……
裴川推歪了方向。
四岁的贝瑶脸颊圆圆的，眼睛很大，但是小时候的贝瑶吃得多，脑袋上两个小揪揪，整个人圆嘟嘟呆萌。赵秀每次见了小贝瑶都捂着嘴笑：“瑶瑶吃了什么？小手的肉肉比我家敏敏多了一圈。”
贝瑶想起早上爸爸的话，裴川一晚上都没人接，有些不安。然而四岁孩子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听赵芝兰的话。
全场猛然静了下来，就算是孩子，也敏感地知道，裴川没有腿，他抓不住任何人。
裴川一次也没回过头。他虽然从不说话，可他知道很多事。比如幼儿园公认最受欢迎小朋友的是陈虎和方敏君。
陈虎指着他哈哈大笑。
他望着门口，已经第二天下午了，爸爸和妈妈依然没有来。
他眼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爱哭，娇气，容易生病。
七月的夏天炎热，贝瑶穿着一条豆绿色布短裤，堪堪到膝盖的长度，裸|露的小腿快被地面磨红了。
裴川回头，低眸看见了自己身后的手绢。
小孩子康复能力不错，吃早饭的时候贝瑶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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