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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川有些诧异， 看了她一眼。
一个对他心怀愧疚的父亲，一个见到他会做噩梦的母亲。他们也有最后为他考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尽力拼凑完满的假象，裴川便也配合入戏。
只是他清楚，他的心是凉的，凉成了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渊。
赵芝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那封信被裴川一起锁进了箱子里，箱子里面有各种奇奇怪怪东西，从泛黄的竹蜻蜓到三月的一封信，全被他压在了箱底，成了必须忽视淡忘的一切。
贝瑶在信纸封面写上裴川收，然后下楼去到对面，投进裴川家的绿皮邮箱。
“不怕它分去你爸妈的爱么？”
裴川往她手中放了一个镯子。
“走吧，我把门带上。”
零四年国家还没有开放二胎政策， 正在实行计划生育， 家里只许生育一个小孩子。大街小巷贴着标语“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女孩也能挑大梁”。
晨风里，她清脆的笑声咯咯响起。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他淡淡道，“给你弟弟。”你不是很期盼他出生吗？
贝瑶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揣测不出来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他一年年长大了，“裴不高兴”也变成了更让人难懂的“裴深沉”。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了解他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安慰。
贝立材愧疚道：“瑶瑶，今年夏天不能给你买新衣服了，等明年夏天，爸爸发了工资，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她又哭又笑，这几年在自责和痛苦中压抑的感情全部爆发。
贝瑶弯着杏儿眼：“大名挺好的，保家卫国，小名跟着喊军军就好。”
“妈妈，弟弟叫什么啊？”
他瞳孔没有一丝色彩，许久才在女人压抑的哭声中，推动着轮椅往自己的房间走。
赵芝兰三十多怀了二胎，本来挺不好意思的， 可是看到女儿毫无芥蒂的高兴模样， 她便也安心下来，再次感受到了当母亲的喜悦。
然而他小小的鼻翼用力呼吸，每一次汲取空气，都是生命之初的努力和顽强。
赵芝兰顶着一个大肚子，见女儿放学过来，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裴川冷冷按下结束按钮，然后他把窃听主控按钮销毁了。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在电子科技方面有这样的天赋，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蒋文娟真的是去出差。可他的母亲依然在他还没有彻底长大这年弃他而去了。
“那……”男人的声音有些犹豫，“你们离婚了你儿子跟谁啊？”
“你希望它出生？”
贝瑶回到家，刚好遇见爸爸拿了一些生活用品要往外走。
贝瑶用力点点头， 她眼中缀满了温柔期盼的光彩，裴川皱眉。
等蒋文娟走很久了，裴川回到房间。他按下手中的红色按钮，耳机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anything on your mind？”
“不想。”他淡淡地回答。
他原本该给她的礼物攒了很多年，最后变成送给她家小婴儿的一个镯子。
是裴川最先看到的，那只口红从皮包里掉出来，蒋文娟慌了一瞬，在儿子沉默的目光下慌张把它捡起来，装进自己的包里。
赵芝兰奶水不多，等贝军再大些，估计还得喝奶粉。
贝立材立马说：“我送你去医院。”
贝瑶也帮着照看弟弟，没几天赵芝兰出了院回到出租房。
小区对面四楼，却在上演一场家境闹剧。
“are you sure you"re okay？
“我知道，可他不是要中考了嘛，我和裴浩斌商量了，等他考完再说。”
他轻轻“嗯”了一声，推着轮椅离开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那头久久的沉默。
二零零四年，用得起尿不湿的家庭还很少，贝家的钱大部分都借给撞了人的舅舅了，哪一年能收回来都不好说。小贝军只能穿尿布，尿布反复洗，用热水烫，洗了拿去晒太阳，消毒晒干以后又继续用。
自从尚梦娴的事情以后，裴川不管有什么情绪，都不会在她面前表露。他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而要保护他的少女却跟不上他成长的速度。
小贝军被早早准备好的小袄布包着，昨夜降温，他得保暖。赵芝兰在妇产科的床上躺着，笑吟吟说：“来看看你弟弟，在我身边睡觉呢。”
贝瑶不敢要，她被这个纯银镯子砸懵了。在一包辣条五毛钱、一个冰棍也五毛钱的时代，这个小银镯子得多贵啊？
贝瑶心想她就是知道啊， 她拂去头上的枝条：“我做梦梦到的， 没关系， 是妹妹我也一样喜欢她。”
不带任何色彩的镯子，不会叫人非议，也不会污了她名声。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不会多想。
可是纸包不住火，没过多久，蒋文娟反而自己和裴浩斌摊牌了。
晨光微熹，映照在少年清冷苍白的脸上。贝瑶哪怕还没有和他说话，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寂寂的冷意。像是在风雪中站了两天两夜的旅人，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小少女步子像是雏燕一样欢快，语调却压低了：“最迟就是这个月， 我的弟弟就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