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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吧,还有你的好瞧呢!”看着皇太子朱高炽在小太监张兴搀扶下笨拙地上船, 过江,回宫,几个肃穆的东宫辅臣在后尾随着,汉王朱高煦像卸了一块久粘的狗皮膏,内心里一阵敞快。北运灵柩的队伍渐渐远了,那一条由黑白两色组成的图案不甚吉利,尽管灵柩的主人是他的母后,他也要离得远一些,再远一些,免得晦气。高煦站在江边,他的数百亲随侍卫呈扇形一层层围着。他纵马在江边来回走了几趟,在晚秋的清冷中,在阴霾的天空下,望着江南岸苍茫的南京城,脸上浮出了一丝阴狠的笑。
奉旨回京迎取母后灵柩,又给了这匹野马一个脱缰的机会,王妃韦氏体弱,不愿跟着都不行,到通州驿站时,已吃不消路途奔波的劳累,想多住一日,高煦跳将起来,起手就是一掌,打得韦氏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余怒未消,转身出去,正和过来说事的驿丞撞个满怀,气急败坏的高煦迎胸就是一脚,驿丞登时毙了命。高煦的心绪坏透了,吆喝一声“牵马!”就走出了驿站的院子。自此,所过府州县的官员,稍不如意即加训斥,有敢辩解的就是一顿鞭子。朝里朝外的官员大都知道东宫、汉王间的微妙关系,无奈中隐忍了算了事。 高煦在南京待了近半年的光景,算是志得意满了。听从王斌的计谋,从多方面下手。
叶宗行调任淮安,他把亲信朱恒放到钱塘这块富庶的地方任知县。又到吏部,逼着蹇义提 议他的亲信枚青到济宁去接了已故的潘叔正做知州,王斌到苏州任知府,全是钱粮丰稔的 地界;接着又把妻弟韦弘、韦兴安排到都督府任职,并分别兼任鹰扬、龙虎卫指挥使,以顶替外放的枚青、王斌二人。
高煦使出了一石二鸟的诡计,一面跑到宫里,叫监国的太子答应他的用人安排,高炽很难办,若应了汉王,岂不有悖于国法,父皇那儿怎么交代?耐不住高煦从未有过的好脸色,便着人盖上了“皇太子之宝”的大印,还未等他说要“奏请父皇再行定夺”的话,高煦早跑出了文华殿。
按大明的兵制,所有的官军都编入卫所驻扎在全国各地。大致五千六百人为一卫,设指挥使,下辖数个千户所;一千二百人为一所,设千户,下辖数个百户所;千户下是百户, 辖两个总旗,每旗五十六人;总旗下辖五个小旗,每旗十人。高煦的天策等三个护卫的人马已全部超员,每个卫都有六、七千人之多。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三卫虽然是自己的护卫,但他们毕竟隶籍兵部,调动起来也要和兵部打招呼,多有不便,若是有自己能直接调动的人马再好不过了。
高煦的岳父韦宽是原北平的一个百户,养了个漂亮的女儿韦如意嫁给燕府二子高煦, 韦家才算攀上了高枝,永乐一登基,就升韦宽为千户,领指挥使的俸,后因年老多病致仕在家,长子韦达承袭了千户,韦弘、韦兴也都恩荫了个镇抚、百户。
老大韦达,也就是高煦的内兄,四十出头,白净脸,五官端庄周正,他那个奶油味, 很有几分银枪蜡箭头的曹国公李景隆的劲头。别看这张油头粉面的脸 , 经汉王高煦运作, 如今已任了从一品的前军都督府同知;韦弘、韦兴分别任了左军、右军都督府佥事,也由正六品直升从二品,再兼着鹰扬、龙虎卫的指挥使就更理直气壮了。
什么叫脱颖而出呢?朱、枚、王等走后,韦达显了出来,这一次,他实实地给高煦出了一个好主意,却也成了后来汉王被“逐出”京师的诱因之一。
韦达家里正为窝藏着一个武艺高强的杀人犯盛坚没处发落而犯愁呢,因为是他内弟, 老婆的千般恳求,推也不是,藏也不是,汉王不是想拥有自己的亲军吗,这下好了,顺便就建议汉王悄悄在守京各卫和监狱罪犯中私招健壮之士。
汉王出奇地看着这个内兄,目不转睛,足足半刻钟。何时见他有过这样的眼神?比杀人还可怕,吓得小白脸的韦达差点跪下求饶。亏他多扛了片刻,才听汉王嘴里蹦出了“好主意!”三个字,是真实情感的表达,韦达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咚”的一下落回腹中。 认识韦氏兄弟多少年了,印象中一直都是那耗子扛枪一类的囔囔踹,今日突然有了一个奇谋,怎能不令他惊诧而另眼相待呢? 仅仅三个多月,汉府就招募了三千多武艺高强的护卫,号曰汉府亲随,较之其他护卫军士的俸禄高了一倍,有特殊本领的盛坚、王玉、李智俸禄还高,且长期随在了汉王左右。 高煦这个爽啊!闲来无事,便遛到天策卫单辟的后院,看他们习武格斗,无比的兴奋。
那粗壮的盛坚赤手空拳对付十个一般武艺的人不在话下,那瘦小的王玉蹿房越脊如履平地,那高大的李智力举千斤,奔跑如飞……再看看那些在阳光下攒在一起熠熠生辉的刀枪剑戟,若握在他们手里,不打出一片新天地才怪呢!
若能顺理成章地得到太子之位也就罢了,否则,这就是他与朝廷抗衡的子弟兵,到那 时,皇帝老子也认不得了。想着,想着,仿佛自己已成了黄龙旗下至高无上的皇帝,大阅全军,演武校场,迎受文武百官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有了底气,也就更有了滋事的资本。今天,由皇太子主持的移灵发引大礼他是憋足了节外生枝的劲儿。
高炽遣细致周到的工部右侍郎蔺芳打前站安排道里车船,高煦则安排纪纲的亲信锦衣卫指挥同知庄敬参与,专和蔺芳拧着干,弄得沿途地方官府无所适从。
此前,高炽斋戒三日,遣官以葬仪奉告天地、宗庙、社稷,然后素服亲自祭告,在京亲王以下衰服随班行礼。发引开始,从仁智殿请出徐后的灵柩,在一阵阵低沉哀痛的乐声中,皇太子致祭,而后是皇妃、太子妃、亲王、亲王妃、公主。
毕竟是已薨多年的人了,虽然每个人都在抹泪,却没有哭天嚎地的痛楚,泪滴的分量也大不一样。太子在感念慈母的大恩大德,若母后在世,自己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艰难。 汉王在怨恨,母亲在世时就对他不满,父皇前不知说了多少坏话,没登上太子之位,说不 定就是她的原因呢。
贵妃王秀娥是极不愿这位善良的姐姐远去的,她就是躺在坤宁宫里一句话不说,皇妃、 太监、宫女谁敢犯贱?如今,自己身体不好,皇帝又不在,偌大的宫阙暗流涌动,张贵妃 时不时出点幺蛾子难为她;太监宫女玩对食,由过去的偷情变成了现在的半遮半掩,人伦大礼也不是这般行法!亏了皇太子妃张晋眉每每相助,天生的一股子杀威,凤眼微微一挑, 众人也就低头敛迹、悄悄走路了。
贵妃张沄秋的泪全是为自己流的。皇后在世,对她这个功臣之女不屑一顾;皇后病危,又让宫女出身的王秀娥主摄六宫;皇后去了,皇上竟沿袭了皇后的做法,依然信用王秀娥。
哥哥张辅在交趾那么大功劳,皇上却只字不提,每每偏袒那个没有根底的苏州女人。唉! 皇上北巡,她多愿陪着,多愿把一腔的热血澎湃和脉脉温情献给皇上。可皇上走,不要说 辞别,连个招呼也没有。形单影只,还要受气,一江春水何处流?想起这些挥之不去的糟 心事,她的哭声更响了,由嘤嘤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引得众人纷纷向她这里观瞧,贴身宫女兰杏忙上前“扶住”,张贵妃一惊,收敛了失态。
死者长已矣! 公主们依着自己的远近亲疏各有所念。祭毕,皇太子率文武百官要将梓宫送至江边。
出了皇宫,高煦故意快行几步,竟和皇太子并排前行,弄得蹇义、金忠、杨士奇、黄淮、 杨溥等大臣义愤填膺,但那么大场合,却又不便说什么。高炽率文武百官将徐皇后的灵柩 送到江滨,高煦嚷嚷两次,让高炽回去,惊得文武大臣目瞪口呆。皇太子不忍母后单独涉 水,又带辅臣上船,直送过长江才行奉辞之礼。
高煦再次瞪了一眼上船回京的太子,突然后悔起来。平日,瘸哥哥就躲在文华殿里不出来,没有机会。今天终于出来了,怎么忘了遣人将那条大船凿漏了,让他意外溺死江中呢? 你不是躲在殿里吗,那就在?在膳食上下手,呜呼了算了事。早晚有一天,那坐镇京师的人会是高煦,那些道貌岸然的狗屁辅臣他一个也不用,甚至一个也不留,他要重新选一帮子忠心耿耿的武臣,对,就是盛坚、王玉、李智一般的武林高手,谁说马上不能治江山? 太子奉送母后灵柩出午门、端门、大明门直至江边,是礼部根据皇上的意思定下的礼 法,高煦既嫌这礼节繁琐,又嫌太子绊手绊脚,在文武百官面前不能尽显他汉王奉旨迎灵 的意思。所以,忽东忽西,屡出难题,太子好不尴尬。但是,除了他的亲信,南京的文武大臣没几个看得惯他的,自己还洋洋得意呢。 这个冤家终于走了,大家刚要松一口气,高煦江边那一丝阴狠笑后的事就爆发了。 “禀殿下,锦衣卫报 : 孝陵享殿里一伙不明身份的男女聚众淫乱,全都赤裸着身子,
不堪入目。”小太监张兴跪禀。 高炽正在批阅奏折,听见此报“啊——”的一声,险些昏倒。这是多大的罪过,又是多大的笑话?擅闯陵园,羞辱皇祖,条条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数千人守着的皇陵,怎么 就进去了闲杂,如何向皇上交待呀!
“抓、都抓起来!孤要亲自审。”高炽气急败坏,使劲擂着御案。张兴眼中的太子一直温文尔雅,受了多少委屈,也从未发过这么大火,看来这回是真急眼了。
“殿下,孝陵卫已尽数将人拿了,也审了 , 都是南京街头呆头呆脑的乞丐,二傻子,连句整话都说不清。”张兴哭丧着脸,“问了半天才知道,昨晚,有人请他们大吃了一通,吃着吃着,就睡了,一早醒来,每个男人都抱了个女人赤条条睡在了孝陵的享殿了……” 高炽“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摔在御案上,“噌”地站起,来回踱着步,看得张兴 都呆了。搁平常,两个人架着太子爷也没有这么敏捷的踱步,今日居然……还走那么快。 “去,把纪纲找来,把这伙人都押到锦衣卫,不,押到刑部,叫他们、叫他们受大刑而死。”高炽有些语无伦次,张兴不得要领,答应着却无法去办,慢慢往后退。 古人讲犯上作乱,眼前,虽没直接犯上,可犯祖陵,又是这么个犯法,未之有也!高炽简直要疯了。 “回来,”他声嘶力竭,喊着后退的张兴,“传孤令旨,一应人犯全部移交应天府,叫府尹顾佐火速进宫。”看着张兴到了殿门口,他又补了一句,“要秘密押送!” “遵旨。”张兴一溜小跑出去了。 高炽又打发吴诚去请蹇义、金忠、杨士奇、黄淮、杨溥等辅臣来文华殿,一切安排妥了,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在移步中完成了思虑和颁旨的全过程。人在万分焦急之时,这腿 脚都灵活好用了!正在惊异,浑身就像散架一样开始难受,膝盖疼痛,在两个宫女搀扶下, 才慢慢挪回座椅,便动弹不得,两个人又忙帮他捶背、捏腿。
怎么能用锦衣卫呢?纪纲是高煦安放在京师的搅屎棍,是不期而至的龙卷风,不搅得周天寒彻、臭气熏天就不是他纪纲了,臭了监国的太子,添堵了北巡的皇帝,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身上舒服一些了,高炽开始庆幸刚才的改弦。他有些欣赏自己的当机立断,瞬间改变的主意。事还没解决,他的心境似乎好多了,在两个宫女的轻揉中竟昏昏欲睡。